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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無邪》第7章

而后,死無對證。

魏蒔還惺惺作態請了旨,免了草原人兩年的歲貢。

長慕雖早有懷疑,卻苦于沒有證據,難以對大梁發難。

當然,草原大王子絕不會因我的一封信就偏聽偏信。

他收到信后,必然會飛鴿傳書給藏于京中的草原間客。

一個多月前,東宮失竊,卻沒有丟失任何金銀珠寶。

只是偏院的金桂樹下,被人挖去了一具腐朽的女尸。

15

我回了圣上賜下的府邸,靜等事態發酵。

卻在踏入主苑之時,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

少年立在中庭,沒了那些桎梏的鎖鏈,更顯得他脊骨挺拔,長身玉立。

我有些疑惑。

是的,我終究動了惻隱之心,請求二皇子用死囚替換了本應被處死的阿季。

只是此時,他本應遠離京城。

「今日陛下震怒,事后不免發難,將軍放了我,誰來做你的替死鬼?」

少年扯著唇角,一步步走近我。

我忽生了怒意,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他因那力道偏過頭去,唇角淌出一抹血跡。

卻仍笑著看向我:

「留下阿季,好嗎?

「阿季沒什麼大的志向,將軍姐姐,你不能因為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繩。」

我面上一怔,我曾于回京路上,向麻子和葫蘆透露過重生一事。

雖天方夜譚,但他們卻對我篤信不疑。

只是不想連他也知曉了。

「你沒資格同我談判,留在我身邊,你就不怕我一個心情不好,就殺了你——這個奸細。」

我語氣一重,落在「奸細」一詞上。

「季長嬴,你的母親姓季,本是被草原抓去的奴隸,被草原王寵幸后生下你。你同父異母的哥哥長慕認為你卑賤,不愿承認你的身份,父親冷眼相待,任憑長慕將你當作奴隸驅使。

我猜,長慕此行,必然是許了你什麼,高官厚祿?或是金銀珠寶?讓你蟄伏在我身邊。魏蒔的事有了結果,你就該動手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因我的話而慘白的臉。

「不光你們草原在京都有間客,我在邊關多年,草原安能沒有我大梁的暗探?但我也查探過,你沒有內力,身手還算不錯,但還不足以殺了我。可時日久了,難免有機可乘,我不會留一個隱患在身邊,放你走,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我是來殺你的。」

他低下頭顱,抿著唇角承認,「但我……下不了手。沒有人會在冬日給我披上大氅,沒有人告訴我肉要熟了才好吃。

「將軍姐姐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天生卑賤。」

他抬起頭,露出野性難馴的一雙眼。

「你準備怎麼做呢?

「是將我手和腿都打斷,送給我的那個王兄?

「還是斬下我的頭顱,向貴國的皇帝邀功?」

他的詰問一句接著一句。

但我卻能感受到眼前這個少年,看似強硬的姿態下,琥珀眸中的哀傷。

我嘆了口氣:「我從沒有打算用你去交換什麼。

「季長嬴,你的血一點兒也不臟,你知道吧,我帳中有個叫葫蘆的,讀過的書不少,他說書里寫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以,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天地廣闊,總有你的去處。」

少年白皙的臉微紅,琥珀色的眼珠卻一點點黯淡。

「姐姐這些花言巧語,都是同誰學的?

「我從沒有聽過,你能不能再講一遍?

「我以為……你要嫌我臟了。」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接,少年卻直視我的眼睛,得寸進尺道,「那阿季該怎麼做才能留在你身邊?討好你,可以嗎?」

我簡直不敢置信,長慕是怎麼教出這麼一個會蠱惑人心的狼崽子。

少年筋骨分明的手攀上我的衣角,人也抬眸看向我,「真到了將軍姐姐需要的一天,就把阿季棄了吧。」

他從懷中抽出一柄匕首。

我揚了揚眉毛,心中陡生警惕。

他認真道:「沈將軍,我將刀給你,我許你利用我。」

匕尖被他反攥著塞進我的手里。

我接過柄握,昏了頭道:「也妥。」

少年的手心被鋒利的匕刃割破,鮮血溢出,不斷滴落在地。

我心中腹誹,葫蘆塞給我的話本子,可沒這個生猛。

「疼了,才敢信這是真的。

「別不要我……」

少年似嗚咽舔舐傷口的小獸。

他將腦袋伏在我的肩頭,固執地又說了一遍,「別不要我。」

這……很難不動容。

「不如我們拜個把子?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氣笑了,隔著衣料,尖利的小牙咬在我的肩頭:「誰要同你拜把子。」

娘嘞,牙口挺好。

16

一日后,圣上召集重臣,宣稱太子回京途中病逝,有不良之人冒充太子面君,于宮宴上被他識破。

帝王于病榻之上易儲。

大梁陛下,終是因為這遭打擊,催發了病情,纏綿病榻,命二皇子魏舟承監國理政。

在我看來,魏舟承未必是一個手段高明的儲君。

但他卻比魏蒔要仁厚。

前世,他被魏蒔一黨構陷,慘遭流放。

臨行之前,他理了衣冠,對著北方遙遙一拜,慨然而嘆:「良將蒙難,淪落至此,吾又何存?」

還打發了身邊可信之人,遠赴邊關,替我的家人送去僅剩不多的財物。

這事,卻成了魏蒔的心病。

「你們倒是惺惺相惜,」暗室之中,他掐著我脖子質問我,「沈嵐,你是不是很后悔,當年嫁的人不是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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