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發糕，我看出他是很喜歡的，因此不肯要，他卻板著臉塞到我手里，就去做功課。

我便與他分著吃。

周大年見我們倆可憐巴巴地分吃一塊巴掌大的發糕，便去磨了兩斤米粉，說要給我們做發糕。

但他不會做發糕。

周景翊就站在旁邊，把他路過發糕鋪子看到里面老板做發糕的零星片段拼湊起來，講給周大年聽。

父子二人商討研究要怎麼做。

我乖乖地坐在灶膛前準備燒火。

過了兩個時辰，發糕做出來了。

樣子是對了，口感卻不大對。周大年做出來的發糕不如周景翊買回來的發糕軟和。

我對他們說道：「我覺得你們做的更好吃，而且還管飽。」

于是這天晚上，我們用發糕當飯，就著炒豬肝，美美地吃了一頓。

我到周家才兩個月，臉頰上就有了肉。

周家父子都是手腳勤快的人，尤其是周大年，力氣大，做事利落極了，因此我每天能干的活計不多，這讓我總覺得虧欠他們。

于是，在一個三更天，我起床跟在周大年身后出了門。

「你做什麼？」他背著殺豬刀問我。

我強忍著哈欠回答他：「我去屠宰場幫你按豬。」

周大年失笑：「你按什麼豬，豬一蹬腿，你得一屁股坐豬糞堆里。到時候屠宰場的人以為我周大年專門帶個丫頭片子去偷他們的豬糞。」

「你就讓我去吧，我保證不坐豬糞堆里，我力氣很大的。」我急忙道。

周家人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很想能做點什麼。

「景翊，拉小枝回去，小孩子不好好睡覺，更長不高了。」周大年對我身后說。

我這才發現周景翊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出來。

周大年說完，就大步走了，他走得很快，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我站在原地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被周景翊拉著回去了。

周景翊將我塞回房間，對我說道：「你想做事是不是？那你別急，先好好睡一覺，等睡醒我給你安排一個活計。」

「真的？」我有些狐疑，他別是安排我去給他洗筆吧？

「真的。」周景翊說，「趙先生今日家里有事，給我們放假，不用去學堂，我今日就專給你找事做。」

「行，那你可別騙我。」我喜滋滋地去睡回籠覺。

6

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醒來時，周景翊還沒起。

于是我去廚房煮粥。

等我熬好粥，周大年就扛著豬肉回來了，周景翊也起床了。

周大年扛回來的，除了豬肉，還有一大桶豬下水。

周景翊低頭看著豬下水，突然對周大年道：「爹，上次街頭的王嬸說豬下水處理起來麻煩，買得多了吃不完，買得少了懶得費這個工夫，以后咱們干脆全都處理煮好，一碗一碗地賣熟食吧？」

周大年蹲在后院，我用水瓢幫他沖洗手上的血水，聽到這話，皺起了眉：「我哪有時間？」

周景翊道：「你教小枝做，她想做事。」

我聞言，眼睛一亮，渴求地看向周大年：「對對對，你教我，我一定學得又快又好。」

周大年有些猶豫。

周景翊道：「你不教她，她又要三更天爬起來跟你去屠宰場按豬。」

「行。」

還是周景翊會說話，周大年立刻就同意了。

于是，今天周景翊負責在前面守著攤子賣肉，我在后院跟周大年學怎麼清洗豬下水，然后把它做成熱騰騰的熟食。

這不是什麼難事，最重要的是細致和耐心。

一遍下來，我已經學得八九不離十。

然后我們在豬肉攤子旁邊支了一個小攤子，把煮好的豬下水放在上面賣。

豬下水是窮人吃的肉，許多家境好些的人都不愿意吃，一則是很難清洗干凈，二則廚藝不好，做出來腥膻味比較重。

但周大年手藝很好，他早年走鏢時，從云南府那邊學來的做法，煮出來的豬下水，沒有絲毫腥膻，只有濃郁的香味，讓人聞了就胃口大開。

我們剛支好攤子，周圍的鄰居就回家拿了碗來買。

才半個時辰，就賣完了。

來晚了的王嬸問：「明天還有嗎？要是有，給我留一海碗。」

周大年對她道：「有，小枝負責賣熟食，你們要預留的，同她說就好了。」

「對，同我說，我都記得住。」我高興地接話。

從此之后，周大年每天早上從屠宰場回來，都帶回兩桶豬下水。我吃了早飯就將它們收拾出來做成熟食，在豬肉攤旁邊賣。

是有一點辛苦的，可也掙錢。

一天下來，將我收的銀錢堆在油燈下，同周大年賣豬肉的錢一起數，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我將所有銀錢都推到周大年面前，開心地看著他將它們裝進錢袋子里。

周大年每次都留兩文錢給我，告訴我，那是給我的私房錢。我的私房錢，我可以攢起來，也可以隨便花，不用告訴任何人。

我忸怩地收了起來。

然后我對周景翊道：「我有錢了，你以后想吃發糕同我說，我請你。」

周景翊笑道：「我最近不想吃發糕，我想買一塊好硯臺，你那兩文錢可不夠。」

「硯臺這麼貴啊？兩文錢不夠，多少錢才夠？」

我倒吸一口冷氣，問他。

他道：「要一百文錢呢。」

一百文，那可太貴了，我確實是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