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本地人的帶領下，盯上了七寶鎮最有錢的馬家。馬家夫人的娘過壽，一家人去她娘家吃酒去了，于是那伙強盜昨晚到馬家作案。

周大年去屠宰場的時候，正好撞上他們搬東西，于是喝了一聲。

那伙強盜窮兇極惡，和周大年纏斗起來。

周大年早年是走鏢的，身手極好，那伙強盜見討不到好，就擺脫周大年，想逃。

結果那個帶路的本地人突然對強盜們說，周大年記性極好，看到了強盜們的臉，肯定能幫畫師將他們畫下來。

那伙強盜擔心留下通緝畫像，就一不做二不休，手持家伙一起圍攻周大年。

周大年被活活砍死了。

「抓到人了嗎？」周景翊問。

衙役道：「你爹很勇猛，一把殺豬刀，將十多個強盜砍傷。更夫看到，通知了我們，正好將那伙人一網打盡。」

「府尹會斬殺他們嗎？」周景翊又問。

衙役說：「自然會。」

我眼皮突然跳了起來，然后我聽到周景翊問：「那個帶路的本地人是誰？」

衙役說：「是個賭鬼，家住小團村，名叫杜辰。」

就在這時，報喜的差人來了，恭喜周景翊考中童生第一名，成了本縣最年輕的秀才。

10

鄰居們幫著辦理了周大年的后事。

因為周景翊是秀才，縣尹大人親自上門來吊唁。

周景翊本是下個月要去省城參加鄉試的，出了這事，自然也去不了了。

周大年的后事辦完之后，周景翊就時常坐在后院發呆。

他不去與同窗走動，也不去見他的先生，更不去學堂念書。

我不知道怎麼勸他，只好每日做好飯叫他吃。

他倒也來吃，吃完他還會主動收拾碗筷桌椅。

但他不同我說話。

我亦不知道怎麼同他說話。

周大年死了，是被我那該死的爹害死的。

若不是當初我跪在周大年面前求他收我為妾，他就不會被杜辰記恨上。不被杜辰記恨上，哪怕遇到了那伙強盜，憑他的本事，也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周景翊怨我是應該的。

我的眼眶干澀得發痛，可我卻不知道怎麼哭了。

小孩兒哭了有人哄，周大年死了，再也沒人哄我和周景翊了。

「小枝。」有人在門外叫我。

我以為是來買熟食的客人，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今日不做生意。」

然后，我便看到了我娘蘇清婉。

她眼睛腫得像核桃，大約是家里的贓物都被充公了，她又穿回以前的舊衣裳，消瘦得不行，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我冷眼看著她：「你來做什麼？」

「你有錢嗎？」她問，「我知道的，你賣熟食，掙了一些錢。」

我冷笑道：「那是周家的錢，你不知道周大年是怎麼死的嗎？還好意思來這里要錢？」

「那我能怎麼辦？」她哭哭啼啼起來，「那是我男人，是你爹啊，若沒有銀子打點，他就要被判殺頭了。」

「他早該死了。」我恨道。

「杜小枝，你怎麼這麼惡毒！」蘇清婉的聲音變得尖厲，「你為了一個老男人，連自己爹的死活都不顧了嗎？」

「徐大娘，您出來一下。」我扯著嗓子對隔壁喊。

杜辰居然敢帶著強盜來七寶鎮，鎮上的百姓恨透他了，蘇清婉作為杜辰的女人，現在自然如過街老鼠一般。

她聽到我喊人，立馬灰溜溜地走了。

徐大娘將我拉到她院子里，問我：「小枝，你現在是什麼打算？」

我不解地看向她。

她說：「雖然我也恨她，可她畢竟是你娘，害死周屠夫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你再不喜歡，她以后也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不，她才不是我的親人。」我朝地上唾了一口，道，「大娘，我是周大年的妾，周大年死了，周景翊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將這幾日冷靜下來之后的盤算說給徐大娘聽：「周家之前攢的銀子，都被用來買我了。這幾個月存的銀子，本來是要送周景翊去省城參加鄉試的，如今給周大年辦喪事已經花得七七八八。我想去跟屠宰場的老板商量，將每日的豬下水全都訂下來。以后周家豬肉鋪，專門賣熟食。攢些錢，大后年好送周景翊去省城參加鄉試。」

鄉試三年一次，有這三年時間，我一定能攢夠錢的。

徐大娘臉上有了笑意，看我的眼神變得慈愛了幾分，她拍了拍我的頭，說道：「好孩子，周屠夫沒有白對你好。以后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就來隔壁找大娘，大娘幫你。」

我的一顆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11

我找了屠宰場的人訂每日的豬下水。他們記周大年的情，聽說我要攢錢供周景翊考試，便要給我一個非常低廉的價格。

我拒絕了，讓他們按正常的價格同我算。

不是我矯情，只是人情債最難還。周景翊現在是秀才，將來要做舉人要做進士要當大官，我怕現在我受的恩惠，將來人情債都會落到周景翊身上。

周家豬肉鋪重新開始營業，只是不再賣豬肉，專賣豬下水做的熟食。

我搬豬下水的時候，周景翊會上前搭把手幫我，可他依然不同我說話。

我們倆像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不是恨我，他是心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