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辰被砍頭之后，蘇清婉將他尸骨帶回來葬在了東山。

我讓他們將蘇清婉埋在了西山。

蘇清婉下葬之后，我和周景翊一起回了七寶鎮。

小團村這個地方，我從此再也沒來過。

14

周景翊說時間如白駒過隙，我問他，為什麼是白馬，紅馬不可以嗎？

七寶鎮的白馬都很丑，臟兮兮的，倒是棗紅色的馬，看著有幾分體面。

周景翊用拳頭抵著嘴笑，笑完他說：「行，以后咱們說紅駒過隙。」

「那可不行。」我拍了一下他胳膊，說道，「你寫文章的時候可千萬別寫錯，閱卷的考官不知道紅駒過隙，還以為你寫錯了，給你批個丙等怎麼辦！」

「有道理。」周景翊一本正經道，「那等我做了大官，我再告訴天下人，白駒過隙可以，但是紅駒過隙更體面。」

他又哄我。

我懶得理他胡說八道，繼續給他收拾行李。

三年過去了，周景翊要去省城參加鄉試了。

鄉試一旦考過，他便是舉人。

當年若不是出了意外，他三年前便該是整個州府最年輕的舉人的。

周景翊不要我送他去省城，他和馬家少爺約好了一起坐馬家的車馬去。

馬家少爺比周景翊大了八歲，亦要參加這次鄉試。

他很緊張，連著一個月跑來哀求周景翊為他押題。

「我這次考不中，就得二十四歲再考了，到時候我兒子都開始啟蒙了。」他同周景翊念叨。

周景翊不愛同他說話，他就跑來看我賣熟食，同我說：「周家娘子，你告訴我，你家景翊是不是夜夜不睡覺，研究寫文章呢？他文章寫得那般好，先生偷偷對我說，這次鄉試的解元非他莫屬了！等鄉試的成績下來，他大約就得啟程去京城，參加明年的春闈了。

我爹讓我知會你們一聲，不用擔心盤纏的問題，景翊若去春闈，這一路的盤纏，馬家出了。」

周景翊竟然這般厲害！

我高興起來。

但我心里又偷偷煩惱，去省城鄉試，一個月時間就回來了。若是去京城參加春闈，這一去起碼得一年，他才十幾歲，去那麼遠的地方，會不會害怕啊？

我沒有同周景翊說這個，千叮嚀萬囑咐將他送上了去省城的馬車。

一個月后，周景翊坐著馬家的馬車回來了。

馬少爺考上了第四十二名，成了舉人老爺，他對周景翊感恩戴德，說是周景翊幫他押的題，剛好就有一篇對上了。

倒是周景翊，馬少爺信誓旦旦說他能考一個解元回來，結果名次卻在馬少爺后面，是第四十九名。

鄉試擬錄參加科舉的名額是五十人，周景翊只差一點，就做不成舉人了。

馬少爺小心翼翼不敢問周景翊怎麼回事，也叮囑我別多問，怕周景翊受不了這個打擊。

我亦有些擔心。

結果周景翊自己不當回事，興致勃勃地讓我看他從省城帶回來的新布料，說讓我給自己做兩身新衣裳穿。

「省城的布料真好，咱們七寶鎮的布店，就沒有這般好看的料子。」我說，「就是給我做衣裳，太張揚了一些，我穿出去，人家不定怎麼說我呢。」

「那咱們就不在七寶鎮穿，咱們去省城穿，省城的人都穿這種料子，沒人會說。」周景翊道。

「去省城？」我吃驚，「我如何能去省城？」

「你如何不能去？」周景翊道，「我這些日子已經在省城看好了鋪子，我下個月便要去府學念書，你自然也要去省城做買賣，不然咱們豈不是好幾個月才能見一面。

」

他竟要去府學念書嗎？

也對，他現在是舉人老爺了，是該去更厲害的學堂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省城做生意吧。

「不知道省城有沒有豬下水。」我有些擔憂。

「有，都有，我幫你看過了。」他說。

我放下心來：「好，我跟你去省城。」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臉嚴肅地問他：「你是不是惦記著幫我找鋪子，所以考場上失了手，丟了解元？」

「怎麼會！」周景翊失笑。

他告訴我，他是故意的。

他說他如果中了解元，必定要被送去參加明年的春闈。若參加了春闈，他自要全力以赴。他年紀小，沒有靠山，又出身寒門，一旦進了京城，就會有許多人想要把他變成自己陣營的棋子。

周景翊不想當棋子，棋子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所以他故意考了靠后的名次，打算在省城再留幾年。

「說了考狀元讓你穿金戴銀，現在看來，你得再等幾年了。」周景翊說。

「我去年及笄，你不是送了我一支素銀簪嗎，那也是穿金戴銀。」我說。

「那不算。」周景翊道，「我要給你掙一份誥命。」

「誥命是什麼？」我問他。

「你別管，是好東西，將來你就知道了。」他說。

后來，知道了周景翊對我難以啟齒的心思，回想起今日他對我的許諾，我才恍然大悟，他從未掩藏過對我的心思，他一直光明正大，是我自己沒往這方面想。

15

我同周景翊搬去了省城。

他果然已經幫我看好了鋪子，就連租金都同房主商量好了。

那是一個種了桂花樹的巷子，在府學念書的學生們的家屬，大多住在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