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翊說，這邊租金雖然貴了些，可有府兵巡邏，更安全一些，我住在這里，他不在家時，也放心。

我有些遲疑。

若是這樣，就攢不下來多少錢了，何時才能攢夠將來去京城參加春闈的花銷。

周景翊卻讓我安心，說他給人寫東西，亦是能掙錢的。

他從不騙我，他的話我信。

于是我和周景翊在桂花弄住了下來。

他平日里在府學念書，住在學堂里，每半個月有一天假，可以回家來。

我花了幾天時間同周圍鄰居混熟了臉，等周景翊第一次放假回家，我已經將生意做起來了。

省城果然與七寶鎮不同，雖然開銷大，可生意也更好做。

在七寶鎮的時候，我一個月能賺七八百文錢，可來了省城，我一個月能賺一吊半錢。

我將銅板兌成碎銀子，交給周景翊。

他如今是舉人，同窗之間多有應酬，總不能每次都讓別人花錢。日子長了，別人難免看不起他。

周景翊開開心心地收了。

可等他回府學后，我卻發現我床頭多了一錠五兩的銀子！

他說他給人寫東西亦能掙錢，原來讀書人掙錢這麼容易嗎？可若是讀書人掙錢這麼容易，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窮書生？

不，不對，周景翊可是神童，他自然跟別的讀書人是不一樣的。

我腦子轉過彎來，喜滋滋地將銀子放進壇子里，偷偷埋在臥房的地洞中。

我們在省城一待就是三年，我以為，周景翊會參加這一次的春闈。

問他是否要提前準備什麼。

周景翊卻搖了搖頭，說時機未到。

他已經十六歲了，長得高高壯壯的，大概因為保持每天早上練拳的習慣，體格與尋常讀書人不同。

我如今看他，得仰著頭看。

他說時機未到，我便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轉身繼續做我的買賣。

「還要再等幾年才能讓你過上穿金戴銀的好日子，你生氣嗎？」周景翊問我。

「不生氣。」我深吸一口氣，道，「但是你下次再讓我這樣仰著脖子和你說話，我就要生氣了。」

他眼角有了笑意，在我旁邊微微扎了個馬步，問：「那我這樣與你說話？」

我點頭：「可以。」

我有些疑惑：「你每天都吃了什麼？周屠夫當年也沒你這般高！」

「我每天吃什麼，你不知道嗎？」周景翊笑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自然要樣樣比我爹強才是。」

他把自己的頭放在我肩膀上，說：「小枝，今年端午的龍舟比賽，你和隔壁李嬸一起去好不好？」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臉側，我有些煩，將他推開，問道：「你要做什麼去？」

來省城三年，每一年的賽龍舟，我們都是一起去看的。

「我要去釣一條大魚。」他說，「若是釣上了，我就可以去參加三年后的春闈了。」

什麼魚還要他周景翊親自釣？

我有些好奇，但也沒多問。

端午節后的第三天，我就知道了。

周景翊帶回家一名男子，男子大概二十歲的年紀，看衣裳料子，家世應該很好。

他與周景翊稱兄道弟，周景翊與他相談甚歡，聊了很多策論。

我開口留他在家吃個便飯。

他留了下來。

他和周景翊暢聊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他離開的時候，看周景翊的眼神，很是欣喜。

離開之前，他問周景翊：「老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大才，為何不去京城，在今年春闈大展宏圖？」

周景翊道：「心有牽掛，不敢寸離。

」

男子愣了一下，扭頭看向我，搖了搖頭。

他走了之后，周景翊告訴我，他是我們大衍朝的三皇子楚豫。

周景翊從不騙我任何事情，只是有些籌謀，要塵埃落定了，他才會說給我聽。

我這才知道，今日之事，他在三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劃。

16

三皇子楚豫的母親陳妃娘娘是我們開陽府的人，當今圣上的幾位皇子都長大了，明里暗里自然要為奪嫡做打算。

陳妃娘娘的娘家是開陽府的世家大族，他們天生站隊三皇子楚豫。

所以，楚豫是一定會出現在開陽府的。

周景翊擔心京城水太深，不愿太早參加春闈，便決定搬來省城，進府學，等一個同楚豫搭上線的機會。

今年四月底，開陽陳家的當家老太爺，也就是陳妃娘娘的父親六十大壽，楚豫前來拜壽，周景翊早得到了消息。

所以他設計讓三皇子在龍舟比賽時注意到他，然后隱藏身份來結交他。

周景翊對我說道：「楚豫這個人的性格，既有野心，又有些懦弱，是最好拿捏的一位皇子。」

他好大的口氣，人家是皇子，他只是一個舉人，他居然想著拿捏人家。

更何況，他從未出過開陽府，又沒見過別的皇子，怎麼就知道三皇子楚豫是最好拿捏的呢？

我沒有把周景翊的話當回事，照舊做我的生意。

我沒想到，他真的拿捏了周景翊。

半個月后，楚豫要回京了，他來家中同周景翊告別。

他看周景翊的眼神，已經從半個月前的欣喜變成了敬重。

周景翊給他斟了杯茶，他竟有些受寵若驚。

仿佛眼前的不是比他小四歲的區區舉人，而是什麼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