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香爐，「丞相又送了熏香過來嗎？」

「我爹他經常送嗎？」

傅成胤垂下眼瞼，瞳色如墨，「一擲千金都難買到的異域香料，丞相總是闊綽地往皇宮內送。」

我眼珠子滴溜溜轉，「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熏香？」

「朕可沒說，這總是丞相的好意。」

沒直接肯定就是否定，傅成胤肯定對熏香有意見，可它畢竟是我爹送來的。

我將傅成胤拉到一邊，「你說的話，拋開內容來說，我非常贊同。所以，我決定按照你的想法。今晚，我們偷偷摸出宮去。」

事實上，直到都已經喬裝打扮出宮了，傅成胤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宮。

傅成胤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朕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你先聽朕說，我們先別出發。」

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聞到天街上烤雞的香味就已經撒腿跑了，傅成胤只好后腳跟上。

8

我買了烤雞，見到傅成胤在我旁邊蹙著眉，糾結了片刻后如英勇就義般將烤雞遞給傅成胤。

「給你吃第一口。」

見傅成胤疑惑，我解釋道：「夫為妻綱嘛，而且你還是皇上。」

傅成胤臉上浮紅，眼底倏然帶上點點笑意，小心翼翼地咬了第一口，「但在這里，你可以叫朕……成胤。」

我們就像一對普通夫妻一樣，并肩在天街上逛街。

傅成胤活像剛進城的小村婦，從未見過熱鬧的街道，繁華的夜景，隨處的吆喝，肉眼可見地興奮。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那個！」

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忽見一家熏香店，我拉著傅成胤就進去了。

「老板，我要賣一些熏香，然后再買一些熏香。

」

「你去二樓選自己喜歡的味道，我把我爹給的這些當掉。」我悄咪咪地對傅成胤說。

我打開木盒，里面赫然是丞相白天送給我的熏香。

「你不是說老貴了嗎？」

傅成胤眼底閃過一些我看不懂的意味，目光有些復雜，「你為了錢把它們賣了？」

「哎呀，也不完全是，」我連忙擺手，忸怩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它，所以不要了。」

「你為了朕違抗丞相嗎？」傅成胤低聲說。

雖然我不明白這怎麼就能算「違抗」了，但還是迷糊地點了點頭。

「你快上去吧，我會和老板商討一個好價錢的。」

傅成胤上樓去選熏香，我則晃蕩到了老板面前，神神秘秘地把熏香湊到他跟前，「我看門口寫著回收上等熏香，您看看我這。」

老板眼睛一亮，「小南國的檀木熏香，京城可是高價。」

然而將熏香放在鼻下聞了一會兒，老板眉頭皺起，「但是你這熏香，我們不能收。」

9

「為什麼，沒發霉呀。」

「姑娘當真不知？」老板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這熏香中有迷香成分，可鎮靜安神，但天長日久，人會開始嗜睡、暴躁，情緒容易受他人影響。

「有人在里面加了料，我們正經熏香店，是不能收的。」

我震驚于老板的話，這時傅成胤已從二樓下來了。

他施施然地給我看手中的熏香，「這是沙漠尾草，我還從沒去過大漠。」

他眼底有笑意，是見到新奇事物的開心。

我勉強地擠出個笑，卻見傅成胤有些欲言又止。

他身邊的中年女子店員捂著嘴笑起來，「哎呀，小公子，您就給您夫人看吧，反正待會兒她也是要知道的！」

傅成胤如變戲法一般，從身后拿出個琉璃盒，里面是玉白色的香膏。

「我想，這你應該會喜歡，正是初春，玉蘭香大抵很配你。」

原來傅成胤忸怩和不自然，是他替我挑了一盒香膏。

女掌柜「嘖嘖」了兩聲，偷笑道：「姑娘，你家相公可是挑挑揀揀，看了幾十種都不滿意，把您夸得天花亂墜、絕世出塵，說別的花香都太艷、太俗……」

「夠了，」傅成胤臉紅得能滴血，抬手打斷了掌柜，「別說了。」

他語氣里還帶著日常的威嚴赫赫，讓掌柜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走出熏香店，傅成胤撩開我耳畔的碎發，取了一抹香膏替我抹在耳后。

夜晚的天街車水馬龍，火樹銀花綻在天街，他同我湊得好近，我仿佛忽略了來往的喧囂，只能聽得到他的呼吸聲。

玉蘭香膏在他的指腹，我盯著傅成胤認真的神情，有些出神。

他看到我直勾勾的眼神，微微避開，耳根卻不爭氣地紅了。

這夜，明月高懸夜空，眼下便是春天。

10

丞相下朝后就來找我了。

他看到寢宮的香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熏香為何不點？」

我正在蒔花弄草，聲音柔柔的，「不太喜歡，爹日后也不必送了。」

丞相按下怒火，表面仍云淡風輕，「同你說過，皇上的任何行動都需報告給我，為何近期沒收到你的信？」

我剪短一枝不受控制、長歪的玫瑰，平靜道：「我不明白父親為何對皇上的行為如此在意。」

丞相微微瞇起了眼睛，「當年我們姜家，與朝中諸多大臣一起扶持不受寵愛的傅成胤，不是為了讓他成為暴君、昏君的。

」

「可現在他已經不是了！這幾個月的變化你沒發現嗎？他學著禮賢下士，對于有爭議的決定也放權給了內閣，這不是父親你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