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芳華》第1章

十二歲時,我一心要給孟府最尊貴的嫡公子做妾。

后來國破家亡,我收留了他:「只要我喝稀的,絕不讓你吃干的。」

可他過不慣苦日子,每天嚷嚷著要逃走。

我又嚇唬他:「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跑打斷你的腿。」

1

入孟府那年,我十二歲,是姑奶奶派人將我接過去的。

作為孟府老太爺房里的一名老妾,入府第一日,姑奶奶便戳著我的額頭,斗志昂揚地道:「傻丫頭你可記住了,如我們這般出身窮苦的女子,給富家子做妾才是這輩子唯一能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為了能讓我早日山雞變鳳凰,初到孟府,她每日給我沐浴涂脂、裁裳理鬢,兩個月后,更是悄悄賄賂管家,將我塞進了慎思閣。

慎思閣里住的是長房嫡孫孟皎。

孟府是鐘鳴鼎食之家,孫輩的兒郎有十幾位,獨這位五公子深得老太爺鐘愛。

可偏偏這位是個不喜禮儀詩書,只喜舞槍弄棒的浪蕩子。

他自幼便在錦繡脂粉堆里稱霸王,長大后更是時常流連于勾欄瓦肆,視花魁為知己。

慎思閣里每日都充斥著婢女們的嬉戲吵鬧聲。

不是昨兒薰風懷疑金風偷了自己的銀簪子,便是今兒眉月打翻了滿月新制的茉莉粉。

可孟皎不僅不呵斥她們,反而悠悠地躺在庭院的竹椅里,微一歪頭,噙住一顆顆婢女遞過來的紫葡萄。

一邊吃,一邊雙眸含笑地對著那群嘰嘰喳喳的美人道:「罷了罷了,這也值得吵?今兒,你們誰肯親手為我剝葡萄皮,我賞你們三貫錢。」

婢女們聞言,登時人人粉面含春,齊齊地在庭前叉起了腰。

「呸!五郎慣會做夢!我這指甲可是才染的鳳仙花。」

「紅口白牙地糊弄人,也不怕遭報應!」

「就是,難道你沒長手?上回就是這麼騙我們為你剝核桃皮的。」

初入慎思閣,我對這種主子不像主子、婢子不像婢子的場面極為驚詫,可漸漸地,我亦習以為常。

雖然我只是個看門的。

沒錯,我令姑奶奶失望了。入慎思閣三個月,別說是給五公子做妾,他都沒拿正眼瞧過我。

不過看門亦是個好差事。

五百文的月例不少拿,每日有人來便通報一聲,沒人來便坐在大門處曬太陽打呵欠。

若實在無聊了,還能隨意撿起一根樹枝,蹲在地上逗弄著青磚縫里四處亂撞的小螞蟻。

當然,孟府人多事雜,我也有臨時被指派的時候。

冬月里,宮里的大娘娘給洛京的朝臣女眷都賜了年禮,聽說賜給孟府的尤其多。

那一日,暖陽融融,我正在慎思閣門口打盹,一位端著紫漆螺鈿雕花盒的姐姐心事重重地自園子里走了過來。

路過我時,她突然腳下一跌,「哎喲」一聲摔在我眼前。

我慌忙跑過去:「姐姐你無礙吧?」

那位姐姐摸著腳踝,疼得淚眼盈盈。

「腳腫了,這可如何是好?我還要去給二姑娘送東西。」

「姐姐別愁,我去找人扶你走。」

「來不及呀——」她焦急地打量著我,「好妹妹,你是哪房的?不如你幫我送一回,姐姐日后定會好好謝你。」

「可是,五公子要下學了,若發現我不在——」

我隱隱覺得不妥,因此猶猶豫豫。

誰料她不由分說,竟飛快地將漆盒強行塞進我手里。

「快去吧,誤了事,別說二姑娘,便是五公子也得罰你。

我年幼不經事,哪里禁得住嚇唬,于是便耷眉喪臉地去了二姑娘平日居住的賢儀閣。

孟府二姑娘孟貞,是五公子的嫡親姐姐,她是個賢淑貞靜的千金貴女。

進了門,我將紫漆螺鈿盒小心翼翼地呈在她的書案前。

二姑娘笑語吟吟地親手打開那漆盒:「你是哪房的丫頭,瞧著怪面生的……啊——」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臉色煞白,手指兀自顫抖起來。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登時也嚇得雙腿一軟。

那螺鈿盒里,靜靜地躺著一對白玉雕成的喜鵲登梅鎮紙。

可是,那梅枝不知怎的碎成了幾段,鵲兒的頭身處裂了個大紋。好好的一只喜鵲,險些成了只斷頭鵲。

天地良心,我發誓,我這一路上端得可小心了。

「二姑娘,這,這不是我……我是慎思閣的,方才有位姐姐她扭了腳,她求我,我……」

我跪在地上,淚珠滾滾,魂都被嚇飛到了九霄云外。

「別喊。」二姑娘驚慌了片刻后,很快鎮定下來。

她俯身用帕子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低聲嗔道:「傻子,你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嗎?」

我登時不敢再哭,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她瞧著我還是個眉眼稚氣未脫的孩子,不禁微微嘆息:「唉……」

那一日,我被二姑娘留在了賢儀閣。再見到她,已是第三日的午后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對白玉喜鵲登梅鎮紙是宮里大娘娘特意賜給她的。

為了平息這樁禍事,長房夫人專門領著二姑娘去宮里請了罪。

我在賢儀閣忐忐忑忑,覺得此次定會被轟出孟府。

沒想到,自宮里回來后,二姑娘卻微笑著對我道:「聽說你是西園李老姨奶奶的侄孫女?瞧你也是個老實的丫頭,日后便跟在我身邊吧。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