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芳華》第8章

「他們被擄就被擄吧,你們到底有沒有見過孟家的人?」

「洛京的貴婦千金們也被擄走了不少,王家、沈家、趙家——」

王家?是那個與孟皎有婚約的王家嗎?

聽說王家的嫡長女溫柔賢淑,素有才名,怎麼她——

我忽然一手掩住口鼻,一手緊緊將身邊的二姑娘抱住,悲楚且慶幸的淚珠頃刻汩汩而落。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若不是被廢出宮,我的二姑娘此時想必也正身處絕望的阿鼻地獄吧。

因著自洛京逃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我們不敢停留,只能一邊逃一邊打聽孟家人的消息。

直到第三日行至陵水江邊時,突然有幾位女子趕著輛馬車來尋我。

「是你們在找孟家的人嗎?」

一個身穿桃紅衫子的女子自馬車上扭身走出,挑著眉向我嬌聲問詢。

我趕緊抹了抹臉上的污漬迎了上去。

「姐姐可是有孟家人的消息?」

「哎喲,可累死老娘了!有!你瞧這是誰!」那女子浮夸地用帕子將額間的汗水擦去,然后得意洋洋地一把掀開了馬車的烏簾。

「五公子!五公子他怎麼了?」

烏簾內,渾身被五顏六色的衣衫緊緊包裹的孟皎,此時正緊閉雙眼躺在幾名女子的懷里。他面色蒼白,四肢癱軟,像極了殘破的傀儡兒。

「嗐,你不知道五郎有多厲害!他領著他的幾個兄弟殺了一百多個北胡兵,簡直厲害死了!說來也巧,昨兒我們姐妹正要逃難,偏在路旁的一個臭水坑里發現了他。我當時還以為他死了呢,差點為他大哭一場,沒承想一摸還有氣兒!」

穿桃紅衫子的姐姐說得眉飛色舞,逗得她身邊的小姐妹都嘻嘻哈哈地笑出了聲。

「可不嘛,夢姐姐的眼里誰都沒有,就只有五郎。」

「瞧這話說得,這天底下哪個臭男人如五郎這般有情有義,肯為我那閉了眼的金蘭姐妹贖身?別說是北胡人,就算他在閻王爺手里,也得把他搶出來不是?!」

「沒錯,咱姐妹雖手無縛雞之力,可咱有這個,咯咯咯咯——」一位姐姐媚笑著挺起胸脯子。

「哈哈哈,就算被北胡人抓了也沒啥,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其實男人總是自詡厲害,其實啊也就那樣,不痛不癢的,哈哈哈——」

……

這群女子是自洛京采薇閣里逃出來的,為首那名穿桃紅衫子的女子是采薇閣的花魁,名喚沈夢。

她曾經有一位金蘭姐妹因情郎負心而香消玉殞,孟皎聽聞后,感其身世,在她頭七之日,為她花了兩百貫贖身。

為花魁之鬼魂贖身,驚世駭俗,聞所未聞,世人皆笑他紈绔荒唐。

可誰能想到,昔日的一絲善念,竟得今日眾花魁們舍身相救呢?

我們決定帶著昏迷不醒的孟皎,和花魁們一起坐船南下。

沈夢在陵水江畔四處搭訕,終于尋到一艘愿意載客的貨船。

船老板原是來洛京販皮子的,沒料到這一趟不但血本無歸,還差點將小命葬送。

「這販皮子的心也忒黑了些,竟敢訛老娘,張口就要每人船票一百兩!」

我默默地自腰間掏出一沓銀票:「夢姐姐,這些可夠?」

沈夢驚喜地一把搶過銀票:「果然是財大氣粗的孟家,夠了!」

就這樣,我帶著神色恍惚的二姑娘、昏迷不醒的五公子和六個活色生香嘰嘰喳喳的行院花魁,一起登上了離京的客船。

我終于理解了姑奶奶為何執著于榮華富貴,有銀子真好,有銀子便能多一條活下來的路。

孟皎渾身是傷,左臂傷得尤其重。

幸虧船老板常年在外,船上備了些上好的藥材,我花高價向他買了來,這才勉強讓他退了高熱。

深夜里,寒風嗚咽,江水洶涌,我就默默地坐在船艙外,盯著船夫們的一舉一動。

船老板忍不住笑話我:「小娘子,怎麼你的戒心這樣重?」

我朝他抱歉地一笑:「因為這船上,有我心中頂頂要緊的人。」

「你放心,我既收了銀子,便不會害你們性命。我又不是那窮兇極惡的北胡人。」

「大叔,我放心的。」

「那你為何不回船艙睡覺?」

「我不困。」

「哈哈哈,你這小娘子,當真是執拗又有趣。」

我白日在艙里照料二姑娘和五公子,夜里在艙外眼巴巴地盯著船夫吹江風。

半個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兩圈。

孟皎始終半睡半醒,他傷得著實太重了。

我曾悄悄數過,他渾身上下有二十多道刀傷,左臂尤為腫脹不堪,我很擔心他的左臂會保不住。

但二姑娘的精神似乎一點點在變好,這全賴于花魁們的日夜開解。

對著曾經的皇后娘娘,這群嘰嘰喳喳的女子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她們每日使盡渾身解數地給她唱曲兒,跳舞,講民間最傳奇的話本子。

她們實在太吵了,可也實在太生動了。

生動到,這天底下任何一個人,無論男女,見了她們的光芒與美艷都挪不開雙眼。

有一回,沈夢講了一個話本子,說是有位妓女與書生私定終身,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女。

誰料書生怕了,趁夜逃走,老鴇子便趁妓女坐月子時,悄悄將那襁褓中的女嬰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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