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芳華》第12章

「姑奶奶, 魂兮歸來,落葉歸根啦——」

一條條白幡隨風搖擺, 紙錢飛旋在山花野草之畔。

恍惚間, 我仿佛又看見姑奶奶用她那染著鳳仙花顏色的指甲狠狠戳了戳我的額頭。

「死丫頭, 算你有良心。」她得意揚揚地說。

孟皎從軍的第三年, 二姑娘和許游成了親, 他們很快有了一個可愛的男孩。

男孩的乳名叫狗子, 這在鄉野是個再俗氣不過的爛名字。

可二姑娘卻很滿意:「乳名爛些賤些怕什麼?孩子好養活就行。你瞧狗子蹦跶得多歡,身子骨多壯實。」

說這話時, 才會雙手乍乍著走路的小狗子正「咯咯咯」嬉皮笑臉地追著一條落跑的老黃狗。

至于孩子的大名,二姑娘和許游皆說, 要等他舅舅回來親自取。

我們在碧蘿村等啊等,酒釀了一春又一春。

終于在一個四月的清晨,把從軍多年的孟皎盼了回來。

彼時,武威將軍收復了北方六州,眼瞧著就要打到北胡人的老窩了, 可朝廷卻突然要議和, 急發了十二道金牌將他強行喚回。

武威將軍仰天長嘯,含恨折槍,自此解甲歸田, 不問世事。

孟皎回到碧蘿村后, 也再不曾離開過。

我們成了親, 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們一起釀酒,一起耕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日子。

碧蘿村外, 世事變幻如蒼狗。朝廷向北胡歲歲納貢, 老百姓安居一隅,日子久了,鶯歌燕語賣斜陽,誰還記得當年那衰草枯楊歌舞場。

唯有我們這些舊時人,依舊幾番夢回洛京, 思念那些散落天涯、余生或許再無緣相見的親人與故眷。

又是一年春日里,日暮西山,牧歌唱晚, 酒香撲人面。

閑來無事, 一群孩子興致勃勃地蹲在院子石階前玩簸錢,而我和孟皎倚在柴門處,一個恍惚, 便想起了那年午后的舊時光。

堂上簸錢堂下走, 恁時相見早留心。

我扭頭含笑問他:「還記得嗎?那時你說愿賭服輸,要陪我一輩子。」

雙鬢染霜的孟皎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朝著茅屋外的連綿青山緩緩地勾起了風流唇。

他笑道:「一輩子哪里夠。我生是你的人, 死是你的鬼,我把我的下輩子,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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