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醫院里來了一個四十五歲的高齡產婦。
前期檢查都沒什麼問題,可等孩子生下來時,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個嬰兒有四只眼睛,而之前每次檢查時,他正好把額外的兩只眼睛給閉上了。
婆婆懷孕,竟強迫兒媳流產,只因兒媳懷的是女嬰。
他們流掉了一個健康的孩子,卻生下一個畸形的死嬰。
當時一對夫妻托人找到我們科室,來了就說想打胎。
他們去過別的醫院,但是那些醫院不肯做。
主要這男的家里太缺德,醫生不能透露患者信息,男的名字里帶個斌,就叫他斌子吧。
我看過產檢單,胎兒發育很健康,而且五個月大了,再打掉只能做引產。
本著職業道德,我不建議做引產。
斌子嘆著氣告訴我,這是為了家里的名聲。
原來他媽也懷上了。
婆婆幾乎是和兒媳同時懷的。
本身婆婆經期不穩定,孕期反應又不明顯,剛開始肚子大起來,還以為自己是發福。
后來覺得不對勁,一查懷上了。
而且斌子的父親之前做過結扎,兩人不懂醫學,以為結扎了就沒事。
所以剛發現懷孕的時候,這婆婆還遭了家暴,被打得鼻青臉腫。
經過醫生解釋,他們才知道結扎后幾個月內依然會有精子。
這斌子老家在農村,出了這事,婆婆怕丟臉,趕緊離開村子來兒子家居住。
最后他們一合計,竟要求兒媳把胎打了,等婆婆生下來以后,對外宣稱那是兒媳生的。
我對此覺得震驚。
斌子告訴我,他們村里很保守。
母親已經四十五歲了,要是還生孩子,那可就沒臉活了。
這些天母親憂郁得飯都不肯吃,他作為兒子太心疼,愿意犧牲老婆的孩子。
孕婦之前做過產檢,還分享過嬰兒照片,所以對外宣稱生了兩個是行不通的。
他說到這時,女方忽然大哭起來,說憑什麼犧牲她的孩子。
斌子急了,忽然用拳頭捶了一下老婆的肩膀,讓她別亂說話,明明之前同意了打胎的,別在外面害他丟人。
我立馬皺緊了眉頭,我說你又打孩子又打老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他愣住了。
事實證明,醫生永遠不要和患者鬧矛盾。
斌子氣得去投訴,主任把我訓了一頓。
我有些不服氣,說那孕婦不同意,她才是患者。
斌子又急了,問旁邊的老婆到底同不同意。
那女人哭哭啼啼地擦去眼淚,最后很深情地說:「我愿意,是因為我愛你。」
我臊得臉紅,好像一條丟盡臉面的野狗,都沒臉待在科室里。
主任一聽,讓我開單子做檢查,沒問題就準備做手術。
許多醫院要預約,我們不一樣,因為我們是民營醫院。
按規矩只要檢查單沒問題,能做手術就趕緊做,免得患者改主意不來了。
等斌子夫婦去檢查了,主任拍拍我的肩膀,他說:「永遠別摻和夫妻吵架,等他們和好了,壞老公變好老公,就你不是個東西。」
我小聲說知道了。
他又問我:「你說你剛才丟不丟人?」
我緊咬著牙,把那孕婦恨到了骨子里。
丟人。
我也為那五個月大的孩子感到可惜。
我忍不住問主任,為什麼他們不選擇讓婆婆打胎。
主任嘆了口氣,說我太年輕。
他讓我等會兒去問問 B 超醫師,他賭這孕婦懷的肯定是女嬰。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各方面都沒問題,可以做手術。
我偷偷問了負責 B 超的醫師,果然是女嬰。
婆婆懷孕確實是個意外,但這個意外,卻正好成了他們掩蓋居心的理由。
有些人泯滅良心只需要一個借口,這次的意外把借口送上了門。
他們忽然不是壞人了,在他們的自我感動里,都以為自己是孝子孝媳。
由于嬰兒五個月大了,手術有點難度,主任親自操刀,讓我在旁邊幫忙,順帶學習。
這是我做過最不舒服的手術,我曾聽說國外做了人流手術,會把嬰兒的尸體給孕婦看。
我曾經覺得這不人道,如今我特想給那夫妻看一眼,然后告訴他們:「這就是你們殺了的孩子。」
但我不行,醫院沒這樣的規定。
做完手術,患者被推去休息打點滴。
接下來就不需要主任出馬了,交給我就行。
我去查看情況的時候,女人還依偎在老公的懷里。
我按常規問了一些情況,她紅了眼眶,死死地看著我。
她對我說:「我恨你,你奪走了我的孩子。」
她把頭埋進老公懷里哭泣,斌子心疼地摸著她的頭發。
我終于沒忍住了:「你很愛演嗎?滾回家去演好嗎?」
當我后悔說錯話的時候,斌子的拳頭已經砸在了我的臉上。
現場亂成一團,我要還手的時候,護士和導醫們趕緊跑來扯開了我倆。
主任得知消息趕來,他特別憤怒,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最后主任命令我給患者鞠躬道歉,醫院還要給她的后續治療打八折,從我工資里扣。
我回到宿舍里,滿肚子都是怨氣。
婦產科待久了,什麼人都能遇見。
在一個打孩子和生孩子的地方,無論男女都會演戲,醫生要麼配合演戲,要麼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