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病床旁邊有一位醫生,正在給他打針。
打完針之后。
醫生轉身對我說:“只能維持半個小時的清醒,你有事必須加快點說,千萬不要刺激老先生。”
我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
總瓢把頭揮了揮手,艱難地指了指臉上的氧氣面罩。
他眼睛一直沒睜開。
醫生非常無奈,只得先替他取了氧氣面罩。
總瓢把頭又示意醫生扶他起來。
醫生皺眉道:“老先生,您不能起來。”
總瓢把頭聞言,無比堅定地敲了敲木床。
醫生只得在木床頭墊了兩團軟枕頭,扶著他,讓他半靠在上面。
待醫生帶著幾位醫護人員離開房間之后。
總瓢把頭總算睜開了眼睛。
不睜眼還沒什麼感覺。
他一睜開眼睛。
我腦海突然閃現出一句話: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
總瓢把頭的眼神,雖然久病無光,卻若垂臥山顛之上的雄獅之眼,既布滿滄桑與故事,交雜著老人特有的睿智從容,又充斥著刀光劍影,一副傲視江湖梟雄的穩健和淡漠。
總瓢把頭身上所透露出來的那股氣勢。
我所見過其它任何江湖人士,無一能夠比擬。
這是我離老司理身份最為接近的一次!
我壓抑住內心深處的狂熱和激動,向總瓢把頭深深鞠了一躬:“老爺子身體欠安,我卻非常冒昧而無禮地打擾,心中愧疚萬分,還望老爺子見諒!”
這話是真誠的。
從內心來說,是對老前輩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無禮的致歉。
總瓢把頭目光淡然地打量了我幾眼,緩緩開口了,聲音很無力,但吐字清晰。
他在用自己強大的控制能力,盡量讓對話變得順暢。
“貴客登門,老夫無力起身回禮,還望恕罪。”
我回道:“老爺子客氣!”
總瓢把頭手沒力氣抬起,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請坐。”
我坐了下來。
時間緊迫。
我必須迅速理一下思路,組織好語言,問清楚老司理的身份。
正當要開口之時。
老爺子突然問道:“小伙子古董行之人?”
我心中頓時驚詫不已。
來津門之后,我從來沒有露過身份。
總瓢把頭在十幾分鐘之前,還不知道我要來,他又是怎麼識別出來的?
這一句突然問話。
倒把我剛才的思路給硬生生打斷了。
我索性順著他的話題,說道:“老爺子不愧為江湖扛鼎尊神,一矢中的,卻不知您又如何得知?”
第三百二十五章 轅門射戟
總瓢把頭回道:“小伙子步履鏗鏘,樁穩行勻,顯然一流武技傍身,乃江湖人士。你進來之后,第一眼掃描了屋內古董,目光犀利,神光頻顯,大鑒師風采。先挑糧幫門,后遞藏字詩,逼迫垂死中的老夫驚坐相見,頂級做局者風范。長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實在佩服!”
我頓時有些汗顏。
原來打算跟總瓢把頭先打一打太極來著。
但這老江湖如一把螃蟹剔刀,將包在外面的硬殼全給剔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了一丁點肉沫暴露在外。
我回道:“老爺子眼光毒辣,我確實屬古董行當的晚輩……”
總瓢把頭打斷道:“先容老夫再猜一二。老夫乃垂死之人,不久將埋骨于地,老糧幫自有人才會接手,你若真要挑老糧幫,憑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去吃掉幾大彩頭,摧毀老糧幫的中堅力量,可你今日卻舍本逐末來找我,證明你的本意并不在老糧幫。”
“老夫人生分上下半場,上半場玩古玩、下半場入乞行,你此番來既不為乞行之事,必為古董行之事。依我來看,小伙子人中龍鳳,天下珍玩若囊中探物,肯定不是為獲寶而來,你來找我,實則為了找人。老夫的猜測可對否?”
我:“……”
以后誰再跟我說莆田系醫院治病不行,我特麼跟誰急!
就剛才醫生打他的那一針,妥妥復活了一位驚世大妖!
我坦率地回道:“確實如此!”
總瓢把頭聞言,笑了。
皮包骨的臉,笑起來其實非常難看。
但卻有一種小孩猜中了游戲結局的開心。
男人至死是少年。
估計就是講得這番情景。
總瓢把頭繼續說道:“小伙子,你不采取奪碗、挑門、揭傷疤的辦法,今天不可能見到我。但這些事你既然做了,卻不能輕易這麼過去。老夫還沒死呢,可不能見著老糧幫的門楣上糊著屎不擦啊。”
這算是來正題了。
我回道:“老爺子需要我怎麼致歉?蘇塵不才,但闖一闖前輩設下刀山火海陣的膽量還是有的!”
總瓢把頭聞言,艱難地頜首:“謙遜大氣,膽識過人,真不錯!既然你是為古董行之事而來,那我們就用古董行的辦法來解決。”
“如果你能贏,可以留下來咱們繼續聊聊天。如果你輸了,踹門的腳、拿碗的手、做局的腦子,全都留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們已經進來了,插翅難飛。
要麼虎口拔牙成功。
要麼葬身虎口。
總瓢把頭剛才那番話,只是告訴我,贏了,前面我設局來見他之事,不管他感到多屈辱,可以一筆勾銷,給我一個繼續聊天的機會,但并沒有說會把我想要知道的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