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岑音眼眶泛紅,清淚不斷地滑落,身軀劇烈顫抖。
確實是兩個概念。
陸小欣該不該死是一回事。
但陸岑音報不報仇卻是另一回事。
小孩子才做只有正確與錯誤兩種答案的選擇題。
成年人解答的永遠是論述題。
有些人認為,陸岑音必須大義滅親殺了自己的妹妹,并讓陸小欣去死不予追究。
這論斷顯得荒謬而可笑。
還是那句話。
沒有母親會因為小孩點火燒房子就動手誅殺她,也沒有母親會放任殺親仇人而不管不顧。
陸岑音是正常人,不是變態。
她有著正常人的愛恨情仇。
人性永遠不可規避。
我回道:“我沒叫你原諒!但你要搞清楚,無論我父母、你父親、許清、聾媽、陸小欣、花老頭,他們的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老司理,并不是我。”
陸岑音聞言,胸脯上下起伏:“我非常清楚!所以我之前會救你、剛才也沒真砍你,就是因為我要等到誅殺完老司理,才考慮你的問題!”
“那我們的目標一致,應該合作,而不是在這里折騰!”
“我沒有折騰,也不跟你合作!我自己可以!”
“就憑你和影青閣的護寶紅花?你了解老司理嗎?”
“你倒是了解了!你逮住他了?”
“所以我們才要在一起!”
“誰跟你在一起!”
陸岑音用衣袖一抹眼淚,轉身就走。
我一把扯住她。
她掙扎了兩下,見掙扎不動,抬起我的胳膊,張口開始咬。
像沒吃過肉的小孩。
撕心裂肺的疼感傳來。
我忍住了,沒有動。
她一邊哭一邊咬。
直到嘴角溢出了血來,才放開了。
深快入骨的牙齒印。
成為了我一生的紋身。
陸岑音一抹嘴角的血,仰頭盯著我:“把麒麟玉佩還給我,這是陸家的。”
我回道:“殺了老司理,我一定會給你。”
陸岑音點點頭:“行!我也不差這一時,到時租仙臺的帳、你我之間的賬,可以一起算清楚。”
租仙臺,古董行當的特有詞匯。
假如甲家店鋪要開一個賞珍會,擴大店鋪的影響力,但自己店鋪里的寶物不夠,會向關系好、信得過的乙家店鋪租寶物,一般連同展柜一起租,叫做租仙臺。
這玩意兒要出錢,費用還挺高。
我說道:“劉嬌嬌是蘇家護寶紅花的義妹,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她。”
“雖然你不想跟我合作,但殺老司理的心是一致的。我問她的問題關乎扳倒老司理,你應該會同意。”
陸岑音倒非常爽快:“當然同意!老司理早點死,我也能早點跟你清賬!”
爾后。
她轉頭沖著溶洞的轉角說道:“王叔!”
王叔等人非常尷尬地拎著劉嬌嬌出來了。
肖胖子等人也出來了。
我給劉嬌嬌松了綁,將她脫臼的手腳腕給接了起來。
劉嬌嬌全程發呆。
直到手腳腕徹底接好,她才冷冷地問我:“他已經死了?”
她口中的他。
肯定就是花老頭了。
我點了點頭。
劉嬌嬌見到我確認,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絕望、痛苦、悲切……
恍若一個孩子丟了最心愛的玩具。
我們所有人都沒說話,站在旁邊。
大概哭了半個小時。
劉嬌嬌已經徹底哭不出聲音了。
她整個人像被抽了魂,閉著眼睛,喃喃地說道:“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
劉嬌嬌肯定知道什麼。
現在就看她愿不愿意說了。
我正準備開口問。
劉嬌嬌卻睜開了眼睛,對我說道:“蘇家小子,你是不是很想聽故事?”
我回道:“是的。”
劉嬌嬌從地上起身:“你跟我來吧!”
爾后。
她抬腳就準備往溶洞外面走。
王叔等人、肖胖子等人,立馬閃了出來,阻擋住劉嬌嬌前進的方向。
我懂他們的意思。
劉嬌嬌是一位彩門中人,而且還是老司理的下屬,變幻莫測、非常難搞,他們擔心她逃跑,或者對我不利。
“讓開!”
我和陸岑音竟然同時開口。
他們只得讓開了。
我跟著劉嬌嬌,折返回原來的石包山棺槨,穿過洞口,來到了那座花老頭躍涯而亡的陡峰下面。
山崖邊就我和劉嬌嬌兩人。
其他人全非常緊張,但離我們遠遠地站著。
萬丈懸崖。
陰風陣陣。
綿綿細雨依舊。
劉嬌嬌先怔怔地瞅了一會兒山峰,又低頭怔怔地瞅了一會兒地面上碎裂成殘片、沾了黑色毒液的焦尾琴。
她緩緩問道:“蘇家神器就這麼毀了,你不心疼?”
我回道:“這是假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十年(一)
劉嬌嬌神情頓時一愣。
爾后。
她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會兒。
她問道:“你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過它,怎麼判斷出它是假的?”
我回道:“從物性與人性判斷。”
劉嬌嬌聞言,顯得很有興趣,問道:“哦?你倒是講一講,怎麼一個物性與人性?”
我說道:“第一,我一位朋友是雜項大家、制贗高手,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叫做‘無本不成真’。也就是說,任何寶物都有它的物性,古琴也不例外。焦尾琴乃燒焦了的良木所制,古籍記載也說該琴的尾部有燒焦痕跡,證明真品焦尾琴肯定如此。”
“但古琴制作,裹麻布刮琴胚髹漆等多道工序,任何燒焦痕跡都會被這些工藝掩蓋。蔡邕作為一位制琴大師,不可能連這點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