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會計和現任村長競選過村長的寶座,可惜會計最后以三票之差敗落。現在兩人暗地里還是斗得不可開交。會計早年闖過京城,雖說沒闖出什麼名堂,但回來時已經滿口京腔京范兒十足。見村長拉著我三叔的手還在白話。會計一捅身邊的治保主任譏笑道:“這孫子以前是說快板兒的。”
村長出了名的賊耳朵,聽見會計在嘲諷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過去揪住了會計的脖領子就是一個大嘴巴:“孫子你罵誰?”兩人扭打成一團。治保主任同會計交好,見他吃了虧,也摻和進去和會計二打一,對著村長就是一陣猛捶。婦女主任不干了(她和村長私人感情很和諧),“嗷”的一聲,跳到治保主任的身上,手指甲在他臉上一劃,留下了十條血道。在場的和村長、會計關系不錯的人也加入了戰斗,一時間,我爺爺家的院子里刀兵四起,喊殺聲震天。
我爺爺看到本來是好端端的“說服教育落后分子早日成家生子誓師動員大會”竟被這幾塊料攪成了一鍋粥,當場氣得直哆嗦,“別打了!都他媽的給我滾犢子!”村子真正做主的不是那個掛名的村長,而是我爺爺這個沈氏宗族的族長,村里的終極Boss爆發了,眾人只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我爺爺家。
清場之后,我爺爺開始一對一地幫助教育三叔。不知說動了那根心腸,我爺爺眼睛一紅,先老淚縱橫起來:“老三,你現在是營長,咱們老沈家什麼時候出過你這麼大的官?(以前土改時出過一個副鄉長,還因為作風問題被撤了職,為此蹲了兩年笆籬子,此事鬧得全縣皆知,直到我上小學還被同學嘲笑得抬不起頭,我可憐的童年。
)你要是以后再不娶妻生子了,我死了都沒臉見你爺爺!”
三叔為人最孝,見到這幅場景只得點頭同意再婚。我爺爺大喜,開始操辦起三叔的再婚事宜。雖說三叔是二婚,可營長的身份在那兒擺著。十里八鄉哪見過那麼大的官?三叔剛提副營長回家探親那會兒,還是縣武裝部長親自陪著,在周圍幾個鄉轉了一圈才回的我爺爺家,當地誰不知道老沈家有個當營長的三兒子?
三叔要再婚的消息一傳出,十里八鄉跑媒拉纖的都往我爺爺家匯集。以致后來還有老光棍在埋怨:“那年我和那老誰家的姑娘都對上眼了,眼瞅著就要成親了,可就是死活找不著保媒的去提親。一打聽才知道全縣的媒婆都到老沈家去了,哎,事情一拖,親事就黃了。要不然現在我兒子都小學畢業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的婚事辦得順利得多。新三嬸還是我爺爺替三叔相中的。三叔只是探親時相看了一下走走過場。結婚那天辦得相當的隆重,我爺爺是出了老本兒的。光新娘的進門鞭就放了兩百萬響(九十年代初,兩百萬的鞭炮已經很是驚天動地了)。
那時我已經記事了,還能依稀想起當時新三嬸進門時的模樣。她細高挑的身材,瓜子臉上鑲嵌著兩個小酒窩。大大的眼睛就是和電影明星比也差不了哪兒去。
婚后不久,就傳來兩個好消息,先是部隊政委已經找了三叔談話,準備要提升他為正職營長,還要保送到軍事學院進行深造。
好事成雙,不久之后老家那兒又傳來喜訊,三嬸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比起三叔,最高興的就是我爺爺了,知道了三叔有后的消息后樂得合不攏嘴。(當時我已經七八歲了,二叔家生的也是兒子,不過是多了一個孫子或孫女,也不知道老爺子高興個什麼勁兒?)為這,爺爺還跑到我太爺爺的墳上燒了紙,念念叨叨地說什麼有了接官印的人了。
又過了兩個月,三叔在部隊上請了假,要帶新三嬸去市里的大醫院作孕期檢查。當三叔坐的長途汽車進站時(當時的長途汽車開得飛快,司機的工資和趟次掛鉤),就看見了新三嬸已經站在站臺前。
突然汽車下面傳來“嘭”的一聲,三叔就感到汽車向右側一偏。司機猛打方向盤,“媽的,都抓穩了,爆胎了!”慌亂中司機踩錯了剎車。失控的汽車向站臺的方向撞去。當時新三嬸已經嚇傻了,忘了躲閃,被汽車擠到了站臺后的墻上。
當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新三嬸抬上車送往醫院時,她還有意識,緊緊抓住三叔的手喊著三叔的名字。半路途中,新三嬸停止了呼吸,她留的最后一句話是“援朝,別走,我害怕……”
后來醫院傳出來消息,新三嬸懷的是男孩,我爺爺當場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第三章 天眼
再說說我爺爺,他老人家經歷這次大喜大悲之后,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緩了過來。這次他倒沒有再給三叔張羅媳婦兒。先偷偷拿著三叔的生辰八字找高人算了一卦。卦簽上就兩句話一雁自南飛,鴛鴦難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