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屋子里的人又有了動靜,嘰嘰喳喳議論成了一團,無非就是當了大官就是好,還能買到這樣的便宜貨。其中一個遠房的表叔還把我拉到一邊說道:“大侄子,你看那什麼,要是再有這便宜事,你能不能替表叔也拍個一件兩件的,放心,錢表叔虧不了你,你說個數,回頭讓你大兄弟給你送來。”
他這麼一說,屋子里姓沈的全沖我圍了上來,全是要幫著拍幾件金貨的。一時之間,把我逼得手忙腳亂,連連解釋這樣的事情可遇不可求,我是命好才趕上一回。
“都給我閉嘴!”我爺爺一聲大喝,屋子里頓時鴉雀無聲。“你們是來拜壽的還是來占便宜的?愛在這兒待著就老實待著,要想占便宜就滾犢子!”爺爺這個族長不是白當的,這幾句連吼帶罵的愣是沒有人敢還嘴,都臊眉搭眼地看著地面。
爺爺還想再罵幾句痛快痛快時,院子里有人喊道:“老沈大爺,甘縣長的車已經到村頭了,村長讓咱們去迎啊!”我們縣長姓甘,大名叫甘大葉。以前是縣里的人武部部長,當初我參軍還是他給我辦的手續,幾年不見,甘部長成了甘縣長了。
爺爺一聽,召集了屋里屋外的眾老少,去村頭迎縣長了。我也想隨大流出去透透氣,卻被孫胖子一把攔住,說:“別亂了,我是廳長,比他大兩級,規矩是你陪著我在這兒等他來見我。”
就這樣,我和孫胖子坐在炕頭喝著茶水,嗑著瓜子聊得正歡的時候,院子里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門口的簾子一挑,爺爺和三叔他們把五十來歲,頭頂略禿的甘縣長迎了進來。
甘縣長沒想到炕頭上已經坐了倆人,看見我和孫胖子時就是一愣,時隔多年,他看來對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不過看了我和孫胖子肩頭的警銜后,甘縣長的表情顯得更詫異了。
沒等他說話,孫胖子先來了一句“是甘縣長吧,來了就坐嘛,不要拘束。”
還是甘縣長的秘書機靈,他在院子里提前打聽了還有什麼人要來拜壽,這時湊到自家領導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甘縣長呵呵一笑,幾步走到炕沿說:“是孫廳長和沈處長吧,不知道二位領導來,縣里沒什麼準備,真是慢待兩位領導了。”說著,主動上前把手伸了過來。
我學著孫胖子的樣子,很矜持地跟甘縣長握了握手,說:“甘縣長你也不用客氣,孫,孫廳長陪我回老家,也就是給老壽星拜壽磕個頭,也不是辦什麼公事。你這麼說就是見外了。”
孫胖子也客氣了幾句。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甘縣長的秘書走了過來,微笑著說道:“三位領導,船戲就要開鑼了,老壽星差不多也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往河邊走了?”
船河大戲,在我的印象中還是小時候聽爺爺說過幾次。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應該是清朝最鼎盛的時期了,當時我們這里算是關外,滿族八旗的龍興之地。而我們整個清河縣就是乾隆皇帝第八子儀慎親王永璇的皇莊。
親王皇地就是清河縣所有的出產不需要向朝廷納稅,只需要向主子納貢,而且整個清河縣所有人自此以后都算是儀慎親王的家奴了(我們姓沈的不算,我們是清末闖關東時,整族人從山東遷過來的)。
雖說變成了奴才,可好歹也是親王家奴,更何況當時就算是朝廷重臣,見了皇帝和皇族阿哥,都要自稱奴才。整個朝廷風氣如此,也沒有什麼丟人的。
話說回來,這個儀慎親王比起他的那些兄弟們,就算是相當仁義的了,納貢只要平時收成的三成,而且每當年節,去王府送孝敬的時候,王爺給的賞賜可能要比送去的孝敬還多。
當時恰逢四大徽班進京,創出之后的一門國粹——京劇。而這位儀慎親王在當時就是瘋狂的京劇發燒友,王府里養著幾個戲班子不說,而且只要有哪個名角掛牌唱戲,這位王爺是準到,還動不動就勾了臉,下海唱幾句過過癮。為此,乾隆皇帝不知指著他的鼻子罵了多少次。儀慎親王每次都是老實幾天后,就舊態復萌依然如此。
后來,乾隆皇帝來了個眼不見為凈,把儀慎親王發到了自己的皇莊上一年,對外講是讓永璇清心讀書。
儀慎親王到了皇莊沒幾天,正好趕上莊子里一個老人過百歲大壽,這位親王去湊熱鬧時,突然靈機一轉,當時下了王旨。為效仿皇帝百叟宴的功績,他要在皇莊里給那位百歲老人搞一次百日大戲,按老人歲數唱,要連唱一百天。
王爺發話了,湊趣的人就不能少了。皇莊周圍的府衙的主事官員也紛紛獻計。最后皇莊的一個牛錄(旗人官職,不是養牛的)出了個主意。當時的節氣已經入伏,天氣漸熱,要是連唱一百天的大戲,別說唱戲的了,聽戲的怕也受不了。
不如把戲臺的地點改一改,在皇莊旁邊的大清河上建一個戲船,等每天太陽落下,掌上燈火唱船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