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道也不客氣,說:“那我就長話短說了。你們都親眼看見了,大戲唱了三天,就死了三個人,不過我可以講明白,這還不算完,還有七天的戲沒唱,剩下的戲再唱下去還會死人。這是遭了鬼忌了。再死人可能就不是一天死一個了。等著十天的大戲唱完,你們村能剩一半人就不錯了。”
聽了這話,三叔臉上的表情很難看,爺爺之前聽他說過多次,已經有了準備,并不太吃驚。剩下的我和孫胖子,一個瞪著眼睛看著他,一個笑嘻嘻地說道:“你這也叫長話短說?本來三個字就夠了——鬧鬼了。”
我怕孫胖子說漏嘴,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對著蕭老道說道:“那你的意思呢?戲不唱了?”
蕭老道說道:“晚了,現在就停戲,先別說你們縣長不同意,就連河里的冤鬼也不能干。”
爺爺嘆了口氣,對蕭老道說道:“你也別唆了,把你的話說出來吧。”
蕭老道說道:“我想了一個辦法,能平了鬼忌,在明天晚上,戲散了后,再唱一出鬼戲。”
我明白了蕭老道的意思,本來我們小清河村一直平平安安,一直沒有出過什麼大事。之所以這幾天接二連三鬧出人命,完全是這十天的船戲給鬧的。
唱船戲也有唱船戲的規矩,只是船戲在我們小清河村已經消失得太久,能模擬出幾百年前百日船戲的情景已經相當不容易,當初的什麼規矩幾乎已經沒什麼人知道了。
根據蕭老道講,光是唱大戲本來還出不了事兒。但是唱戲的時間和地點就很有問題了。船戲是在傍晚掌燈開鑼的,要一直唱到晚上十二點以后,這屬于陽人占了陰時。
而且唱戲的地點是在河面上,河水屬陰,在陰時陰地為陽世人唱戲,這就遭了鬼忌。加上這次唱船戲的時辰選得不好,第一天開鑼的時間竟然趕上了陰時。船戲一開,就像是塊磁鐵一樣,將周圍百里的陰氣全都聚攏到此,鬼隨陰氣走,戲船附近陰氣鼎盛,自然也少不了鬼祟了。我和孫胖子看見的陰霧就是陰氣的結晶了,里面晃動的人影按蕭老道的話說,是正在看陽世戲的鬼祟了。
孫胖子聽得不以為然,他說:“你說出事的根源是唱了幾天的船戲,不過我怎麼聽過這船戲可不是第一次唱,幾百年前不就唱過一次嗎?那次好像還唱了整整一百天,也沒聽說那次出了什麼事?”
蕭老道看著孫胖子微微一笑,“因為那次的主事人知道唱船戲的規矩,船戲正式開始之前,要在河邊擺上三牲,還要燒紙燒香,向陰世人借時借路。這還不算,船戲每唱二十四天之后,都要回避陽世人,為陰世人唱一出鬼戲。當年說是唱了百日大戲,其實只為活人唱了九十六天。”
蕭老道說完這番話,屋里再沒有人接茬兒。只是孫胖子晃著大腦袋,看樣子還想要說點什麼,好像又找不到辯駁蕭老道的話。
一時之間,屋子里鴉雀無聲,三叔突然想起了什麼,說:“我……”只說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爺爺看了他一眼,問“老三,你想說什麼?”三叔搖了搖頭,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孫胖子一眼后,說道:“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吧。”
三叔的話沒說出來,我卻想起來一件事,我說:“老蕭,你說唱船戲的規矩失傳了,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蕭老道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掏出一本老舊的線裝書,“就知道有人能問,東西我帶來了,你們自己看吧。”
看得出來,這本書有些年頭了,紙張已經發黃變脆,蕭老道也有辦法,把書頁拆散了,每一頁都壓上了薄膜后,又重新裝訂成冊。
書冊的表面用小楷寫著——“凌云觀志”四個大字。蕭老道翻開了其中一頁,說:“你們自己看吧。”爺爺好像已經看過,直接將書交到了三叔的手上,三叔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又把書傳到了我的手上,孫胖子倒是不見外,把頭側過來,四只眼睛一起盯著已經翻開的書頁。
和我想的不一樣,書冊上面竟然寫的是白話文,是凌云觀不知道第幾代觀主(到蕭老道這兒就算最后一代了,改成凌云觀影視娛樂集團了)記述當年儀慎親王舉辦百日大戲的情景,尤其對于大戲前后祭鬼神的情景描繪得相當清楚,和蕭老道剛才說的一般無二。
爺爺看了看三叔,又看了看我,問“你們爺倆也算是咱們老沈家混得最出息的人物了,現在就咱們商量一下到底該怎麼辦?”
三叔抬起了頭,對著爺爺說道:“爹,你知道,我也是個信鬼信神的,既然蕭大叔都這麼說了,就按蕭大叔說的辦吧。”
爺爺又看向了我,問“小辣子,你什麼意見?”
我說道:“唱鬼戲倒是也行,就是一件事,咱們在這兒說得挺好,人家戲班子干嗎?那是給鬼唱戲,他們敢嗎?”
蕭老道呵呵一笑,說:“這個不用你操心,他們千里迢迢來咱們這兒唱戲,為的什麼?千里奔波只為財,只要價錢合適,別說要他們唱鬼戲了,就是陪鬼去唱歌跳舞都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