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戰敗者何德何能受此大禮?
況且不說保護別人,他自己都像個被風吹進泥溝里的浮萍。
羅斯猛然間想起,當時好像也是在這港口前的廣場上,奧萊特萬夫長拍電給他,要他從市民中揪出殺了威蘭特人平民的天匪處決。
卻沒想時過境遷,自己這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成了階下囚,而打贏了他的勝利者們卻還在向他跪著求情。
也許是求生欲使然,那年長的父親忽然靈機一動,膝蓋蹭著上前,一把抱住了羅斯的膝蓋,苦苦哀求。
“大人……您,您是威蘭特人,您可以帶走您的奴隸!我們全家都當您的奴隸!求求您了,給我們一條活路,我們愿給您做牛做馬……”
“有,有這個規矩嗎?”
羅斯整個人懵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士兵,倒也來不及錯愕跪著的那人的變通了。
他也是個父親。
他的家人幾乎是他趴在山洞中吃蟲的那段時間里,唯一不用眼睛也能看見的月光。
人和野獸最大的區別便是,人會為同類設身處地的去想。
他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瞧不起那個跪在地上的婆羅人,而是把他看成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父親——哪怕放棄自己的尊嚴,也要讓孩子活下去!
羅斯在心中下定了決心,就像面對雙目通紅的部下時一樣。
他們不是棋子。
他們是人。
戰爭已經結束了,不該再有人為這場愚蠢的戰爭去死。
他要救下他們!
就當是贖罪……
東帝國的士兵明顯也懵了一下,聽完身旁軍官的詢問,撓了撓后腦勺。
“倒是……也沒說不行,我好像看長官帶人上過船。”
羅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灰狼軍士兵,看見了那已經打開的保險,隨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男女。
喉結動了動,他看向一旁的士兵,聲音冷峻的說道。
“……我是個萬夫長,生活起居得有人照料。從現在起這幾位是我的仆人,讓他們和我一起上船……你長官那邊,我會自己去解釋。”
士兵還在為難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匆匆扯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塞到了那士兵的手中。
“軍爺……您就行行好吧。”
看到幾張百元銀幣大鈔,那士兵瞬間不再糾結,嬉皮笑臉地揮了揮手。
“上去吧。”
顯然他壓根就不為難。
只是和前輩們有樣學樣,順手從這些肥羊身上薅一點毛而已。
看著那個一臉卑微的父親轉而又抓出一把鈔票想獻給自己,羅斯搖了搖頭。
“你們跟緊我……那畢竟是我們的船。”
見恩人不要錢,那父親愣了下,但還是反應很快地匆匆點頭稱謝,隨后拉扯著自己一家人跟在了恩人的身后,去了碼頭旁,遠離了那個瞪著他們背影的餓狼。
一行人登上了輪船,帶著幾個婆羅人的羅斯本有些緊張,可上了甲板之后才發現自己的緊張壓根兒是在自作多情。
站在夾板上的男男女女只有一半是威蘭特人,其他的都是婆羅人。
看他們那劫后余生的笑容,倒不像是逃難,反倒像是在開慶祝勝利的趴體。
好家伙。
這下看來連解釋都省了……
羅斯忽然意識到自己格局太小,忘記了人也是財富,甚至于是最大的財富。
東帝國的皇帝怎麼可能只帶走機器,而忘掉了南方軍團培養出的人才呢?
那些留在岸上的東西,包括他從岸上撿來的一戶人家,只不過是陛下認為不值得帶走的破爛罷了……
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眨著眼睛,躲在父親的身后偷偷觀察著恩人的臉。
讀不出那張僵硬的臉上是何種表情,她小聲糯糯地說道。
“……我們不會給您添麻煩,爸爸帶了一些干糧,我們會自己找個角落躲著……”
忽然想到爸爸不讓自己說出來干糧的事情,她慌張的捂住了嘴。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心疼。
羅斯從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很久都沒有過的溫和笑容,伸手揉了揉那孩子蓬松的頭發。
“不麻煩,你們跟著我就行了,我會帶你們上岸的……”
“說起來,我也有個孩子,他和你差不多大,可能比你矮一點點……但可能再過幾年就不一樣了,他至少能長到我這麼高。”
女孩的眼睛一亮,一時間居然忘記了父親平時的訓誡——無論如何也不能冒犯威蘭特人,
“真的嗎?可以和我說說他的事情嗎?”她用脆生生的聲音說著,那無邪的聲音就像百靈鳥一樣悅耳。
“當然,”羅斯笑著點了點頭,俯下身蹲在了地上,“如果你們認識的話,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成為要好的朋友。”
……
另一邊,狼州的曠野。
趁著蒙蒙亮的天色,坐在敞篷越野車上的灰狼軍總指揮戈帕爾嘴上叼著雪茄,騎著那一字長蛇的鋼鐵洪流沿著南方軍團修建的公路穿過狼州故鄉,向著天都的方向挺進。
世人只知“鐵將”格羅夫,卻不知“鐵將”只不過是他麾下的一條狗。
扎伊德看那格羅夫看得很準,那家伙就是個空有大志、自作聰明的匹夫,北風行動的時候“挾盟自重”,不聽指揮向前冒進,以為自己使的那點小花招沒人看得透,其實只是沒人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