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是“羅一”的困惑,同時也是它這200年來最大的困惑。
215年前,就在它成功攻破防火墻,拿到這艘星艦控制權的同一時間,有人突然手動切斷了動力室的電源。
按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中子羽流就算沒有在一瞬間殺死他們,也會讓整艘星艦從指揮層到執行層全部失去行動能力。
而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人的本能一定是自救,哪怕是毫無意義的掙扎,也絕不會想到去關閉什麼反應堆。
除非……
那家伙在那種極端危險且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況下,擅作主張且沒有一絲猶豫的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可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是“領航員”想了足足兩百多年,也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然而無論怎麼說。
歷史就這樣被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改變了。
而“天人”也為此多等了200年。
“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答案。”
領航員語氣溫和的說道。
“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也許是因為靈光一現,也許是出于某種本能,只能說……歷史沒有如果吧。”
“……”
看來即便是無所不知的領航員也有想不明白的問題。
“羅一”無言地向前漂著,朝著那個垂死掙扎的小老鼠前進著。
不知是不是它的錯覺。
它總感覺從那艘銀灰色的科研船撞上這艘星艦的那一刻開始,這艘星艦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和他作對,并將事情推向他未曾預料的方向。
就包括這條走廊。
短短兩百米的距離,卻比它想象中的還要漆黑和漫長。
這里明明曾是它的家園,而它明明是來拯救它們……可它的戰友卻待它如敵人一樣。
這里的每一個尸體都仿佛在和他作對,就如深海中野蠻生長的海藻,試圖纏住它的槳。
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更是如同通往深淵的入口,除了從它自己身上發出的光源,看不見一絲一毫的光亮。
好黑。
真是太黑了……
……
“轟——!”
215年前的戰場。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席卷了獵戶號導彈巡洋艦的每一處船艙。
2700余名船員瞬間斃命,活下來的僅有227人。
沒多久之后便是大面積的停電,以及閃爍在各個區域的紅色警報。
“嗚——!”
抑揚頓挫的警報隨著那迅速消逝的空氣被拉長拉遠。
然而僅剩下的227名船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甚至沒等那警報聲響起,在聽到最初的那聲爆炸時,他們就已經像是聽到了發令槍似的行動了起來。
就如同無數次演練過的那樣。
面對已經注定的死亡,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棄了自救以及活下去的幻想,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不止如此。
他們還要用僅剩下的時間,為200年后闖入這片墓穴的孩子們留下殺死幽靈的劍。
看著如同崩塌的沙壘一般掉落的頭發和皮屑,坐在值班室里的林悠悠自嘲地笑了笑。
“……從現在開始我也是燃燒兵團了。”
鮮血從鼻孔中滲出,一顆接著一顆的滴在了桌子上。
她感覺全身的每一顆細胞都仿佛在燃燒,生命幾乎是以看得見的速度在流逝……
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推開椅子站起,林悠悠忍著劇烈的痛苦扶著桌子的邊緣,從已經“睡著”了的同事們身旁穿過,跌跌撞撞地搶進了那燈光閃爍著的藥品庫。
她翻開了保存止血凝膠的柜子,抓起一把庫存帶在了身上,接著匆匆搶出了門外,朝著爆炸發生的區域趕了過去。
她的病人就在那艘登陸艇上——
那個將在200年后抵達這艘星艦的姑娘!
在那不存在的時間線上,她親口對她說過,一定會將她治好!
看著紅色的警報燈亮起,她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于是一邊向前走,一邊打開了揣在兜里的錄音筆,語速匆匆地說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只能長話短說,希望你聽仔細了……”
“關于解凍止血凝膠的方法……”
……
就在林悠悠趕往爆炸事故現場的同一時間,正在四部修理間內忙活著的考拉也終于完成了他此生的最后一件作品。
那是一只由磁懸浮修理無人機改裝的機器人。
圓滾滾的身子上插著兩只機械胳膊,主要依靠磁控元件進行活動,外表丑的就像大學生的畢業設計一樣。
在沒有重力也沒有空氣的外層空間,這大概是唯一能正常工作的無人機了。
至于什麼掃地機器人之類的玩意兒,等到人工重力裝置關閉全都得歇菜,要麼被龐大的負壓吸出星艦艦體,要麼停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雖然考拉也想過給它安裝一些牛逼的武器,但無奈他已經沒有時間去裝備庫調取戰斗義體了。
他能做的僅僅是為它裝上十部工程師協助設計的智能引導程序,在兩百多年后的那一天引導她奪取曲速引擎的控制權,并指引她前往這場戰役開始的起點……
那同時也是兩條時間線交匯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