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墓穴中沉睡了兩百多年,它終于完成了主人交代給他的使命。
“為什麼?!”
掙脫殘骸封鎖的“羅一”發出了一聲怒吼,伸手擒住了小考拉的腦袋。
它一把扯斷了那簡陋到可笑的攝像頭和傳感器,接著揮出手中的鈦合金刀刃,將這臺老舊的機器人一刀劈成了兩截。
看著那融入殘骸的垃圾,它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
“為什麼要和我作對!為什麼!!!”
就因為這幫蠢貨,它們在黑暗中煎熬了整整200年的時間!
而如今這幫已經涼透了的死人還要阻止它們!
這不僅僅是“羅一”的怒吼。
也是“領航員”,乃至所有“天人”的怒吼!
然而,它們的吼聲并沒能阻止那顆200年前就已經射出的子彈。
最終,曲速引擎還是完成了充能。
根植于艦載服務器上的智能病毒對于已經啟動的引擎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超空間航道時隔兩個世紀再一次開啟。
而“羅一”則是將希望寄托在了正在裝填的第二枚中子魚雷上。
十數米長的飛彈脫離了發射架。
在一道耀眼的光芒中,炙熱的中子羽流在一瞬間釋放!
也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無聲的低吼撕裂了時空,萬千光芒收束向一顆渺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點,裹挾著龐大的質量一瞬間貫穿了空間。
站在地球上眺望同步軌道,那艘數公里長的星艦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瞬間躍向了五光年之外的南門二。
而就在這不久之前,躺在休眠艙中的蔣雪洲看著漸漸合上的艙蓋,緩緩閉上了雙眼。
當中子羽流從她身上掃過的時候,她已經完全進入了低溫休眠。
高分子蛋白在超低溫冷凍的情況下保持了最大限度的結構穩定,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減小了中子羽流對有機體的傷害。
她的意識陷入了沉睡。
不過,她大腦中的仿生芯片卻并沒有停止工作。
一根細小的數據線正連在她的脖頸處,將芯片中的數據緩緩導入休眠艙,并以休眠艙為跳板蔓延向雙子號的登陸艇,并通過后者為入侵獵戶號而搭建的橋梁,向獵戶號的艦載服務器滲透。
兩條彼此平行的時間線在此刻發生了交錯,龐大的信息流在兩個彼此不相干的疊加態之間,以共鳴的形式進行了交換。
從空間與時間的維度上來講,他們并未直接的接觸,也不可能相遇。
但他們所做的一系列堅定不移且毫不猶豫的選擇,卻像是約好了一樣。
那確實是約好了。
因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相信著……
……
時間回到了215年前。
隨著最后一點能量的耗盡,紅色的警報燈不再閃爍,整艘星艦安靜的就像死掉了一樣。
拖著越來越沉的身體,穿著動力裝甲的羅一拆開了那扭曲變形的艙門,獨自一人將休眠艙拖進了那空蕩蕩的駕駛艙。
不出意外的,他大概是227名幸存者中活得最久的一位。
也許是因為安裝了大量義體的緣故,中子羽流對他的殺傷力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以至于他居然活了這麼久。
不過,他這邊差不多也快到頭了。
如吳博士所說的那樣,這艘登陸艇里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椅子都沒有一把。
雙子號的船員們早在他們發動攻擊之前就已經拋棄了肉體,成為了另一種存在。
是的。
他們早就是“天人”了。
大概用不了多久,拉格朗日點空間站的其他人也會變成類似的存在。
而在那之后發生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個孩子告訴他的“歷史”了。
沒想到自己一個將死之人,居然知道了那麼多本來絕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這麼說來,自己其實是賺到了?
看著躺在駕駛艙里的休眠艙,羅一咧嘴笑了笑,呼出了一口不剩下多少溫度的濁氣。
這大概是最后一塊磚了。
他們已經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交給215年后踏入這片墳墓的孩子們了。
就在羅一準備找個地方坐下,安靜地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了什麼。
不對——
還差最后一件事情。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不會放著我不管,呵呵。”
想到這里的他又站了起來,扶著敞開的艙門飄了出去。
如果是“我”,為了所謂的身份認同感,肯定會設法去找自己的遺體。
要是讓那家伙找到了這兒,看到了那臺休眠艙,他們的計劃搞不好就出茬子了……
簡單來說,他得找個容易找著的地方死。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羅一又回到了值班室,關上艙門,脫掉了動力裝甲,接著爬進了應急彈出的休眠艙里躺下。
這種由化學能電池供電的應急休眠艙大概能休眠個五十年左右,不過以他現在就剩下半口氣的身體狀況,五十年后醒來怕是也只能等死,甚至壓根兒醒不過來。
這點來講還是廢土客們皮實,什麼義體都往身上裝,雖然舍棄了一部分血肉,但反而變得更“耐造”了。
他忽然有點兒欣賞那小子了。
充血的眼球已經漸漸看不清東西,躺在休眠艙里的羅一將兵牌緊緊的攥在了手里,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拜托了——”
“阻止另一個‘我’!”
(感謝“星塵20190920”的盟主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