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只是問我,三年的刑期會不會有問題,會不會生出其他事端?
我告訴他,這倒可以放心。
根據目前警方的調查,沒有關于司機交通違法行為的證據。
即使沒有家屬的諒解書,很可能也會判到三年以下。
王總點點頭,雖然不能在我面前表現得很高興,但我知道他對這個結果是滿意的。
我借機試探了他一下。
把吳曉宇的推理簡單說了一遍,我旁敲側擊地問他:
「對方現在對車禍時間的判斷存疑,如果可以拿出證據證明當時確實沒有耽擱,他們應該會愿意簽諒解書。」
「沒有!」
王總非常堅決地立即回復了我。
07
按理說,這個案子我跟到現在,能做的都做了。
案件的結果也已經可以預料,并得到委托方的認可。
但我心里,總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于是我在開庭前兩天,去了一趟看守所。
方平與我上一次見面時的狀態大不相同。
當時他非常拘謹,臉上寫滿了不安與惶恐。
而這一次,他似乎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了充分的準備。
我將目前的情況也跟他說了一遍。
最后說到刑期應該在三年以下時,他臉上露出跟王總類似的表情。
看來他早已作好準備:
「辛苦你了,陶律師。」
他跟我客套了一句,反而讓我不太好意思。
我其實什麼都沒做,或者說什麼都沒做成功。
于是我告訴他,如果能證明當時他的車輛沒有違反交通規則,甚至很有可能免除刑事責任。
我藏了個心思,問他有沒有行車記錄儀之類的內容,可以作為證據。
「沒有,那輛車上從沒裝過行車記錄儀。」
我愣了一下,不止是因為他回答得很堅決,跟王總一樣。
還因為他跟王總關于行車記錄儀的說法,好像有些不一致。
事到如今,哪怕最壞的結果他們都可以承受。
可為什麼,偏偏對這件事似乎守口如瓶呢?
一瞬間,我的大腦仿佛有道電流劃過。
我摸不到是什麼,卻下意識地繼續問了方平一句:
「沒有證據的話,如果可以取得死者家屬的諒解書,也能大概率讓你免刑。
「只是現在死者家屬比較糾結車禍的時間。
「你回憶一下,當時有沒有其他車輛或者目擊證人可以證明這點?」
「沒有。」
方平更加果斷地回絕了我。
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臉色有剎那的不自然。
他一直看著我的眼睛躲閃了一下,那是驚慌的表現:
「陶律師,謝謝你為我的案子考慮這麼多。
「我想過了,自己釀成大禍,哪怕受一點處罰跟她比起來,也算不了什麼。
「而且老板已經答應我,只要我出去,還能在他那干,我就安心了。
「謝謝,陶律師,你做得夠多了,我就聽天由命吧。」
方平一口氣說了一大通的話,我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離開看守所后,我心中的疑問卻更難以抑制。
難道,這起案子中,真的還有隱情?
開庭前一天,我最后把案子所有的資料又過了一遍,確定方平所有的說法都無懈可擊。
除了,吳曉宇毫無證據的推理。
因為我主要經手的是經濟案件,對刑事類不算太熟悉。
況且這更多是警察的事,我哪怕有想法,也無從下手。
我突然警覺,莫非這就是王總找我的原因?
甩了甩腦袋,算了,這些不該是我管的事,我只要按部就班便好。
可是腦海中,卻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吳曉宇猩紅的眼睛。
正在我準備下班的時候,律所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吳曉宇竟真的出現在我面前。
而且他說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諒解書我簽,請你,為那個司機作無罪辯護。」
08
第二天的法庭上。
當我拿出諒解書的時候,引起一陣不小的騷亂。
王總和方平都有些難以置信。
而張燕的父親以及他坐在輪椅上的妻子突然跳了起來,指責我造假。
只有默默坐在位置上的吳曉宇一言不發。
他從庭審一開始,眼睛就牢牢別在方平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
法官當庭檢驗了諒解書的真偽。
吳曉宇也坦然承認,諒解書確實是他簽的。
張燕父母轉頭對吳曉宇破口大罵。
說看錯了他,女兒和肚里孩子的兩條命,就這樣被他轉手賣了。
可是根據法律規定,諒解書只要取得一方直系親屬簽字,即可生效。
所以最終法官認定,鑒于方平沒有明顯違反交通規則的證據,事后處理積極,且認罪態度良好,并取得受害者家屬諒解。
判處免于刑事責任,當庭予以釋放。
庭審結束后,我扯了個謊,向王總解釋說諒解書是早上剛剛拿到的。
因為我開庭前作了最后努力,幸好家屬也想通了。
能夠免于刑罰,王總和方平總是高興的。
兩人反應過來這意外之喜,對我連連道謝。
王總更是直接塞給我一個大紅包。
我沒有推辭,眼睛卻瞟到,吳曉宇和張燕的父母,已經不見了。
回到律所,我與王總手下對接,完成了結案手續,這件事便徹底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