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急著問:“現在人在哪兒?”
“還在派出所關著,劉老師早上去派出所了,等他回來才知道具體情況。”她口中的劉老師是高二年級的年級組長。
顧遠心事重重,走出辦公室,來到教學樓下的空地處,掏出手機。他想了想,還是不給葉叔打電話了,避免警方查葉叔通信記錄時注意到他這個人,猶豫片刻,他撥了派出所的值班電話:“喂,你好,我是葉叔的侄子,請問葉叔在單位嗎?”
“哦,是顧老師吧?葉叔開會去了,有什麼事嗎?”
“是李警官!”顧遠聽出了對方的聲音,他過去曾去過派出所幾次,認得里面的幾個人,忙接著道,“是這樣的,李警官,我一個學生昨天晚上被抓了,我想問問他怎麼樣了?”
“陳翔是你的學生?”
“對。”顧遠語氣很焦急。
“他現在還在后面拘留室里關著,前面你們學校的一位老師已經來過。這學生真是不懂事啊,昨天晚上一個人跑到城管隊鬧事,還把人給咬傷了。”
“李警官,他什麼時候能放出來?”
“這個目前恐怕很難,這件事情鬧得不小啊……”
顧遠著急打斷:“把人咬傷了賠醫藥費,還會怎麼樣?他畢竟還是個學生,你們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咬傷的是誰你知道嗎?他把城管局的一名副局長給咬了。”
“啊!”顧遠顯然沒想到陳翔闖出這麼大禍,竟然把城管局的副局長給咬了,忙道,“傷得厲害嗎?”
“很厲害,整個耳朵差點被咬斷,鮮血直流,人還在醫院呢。”
“他為什麼昨晚會跑到城管那邊去?”
“說來這學生也太沖動了,昨天下午城管上街處理違章流動攤點,這學生媽媽是個賣鹽水雞的,被城管抓牢要沒收推車,結果他媽拖著車逃跑,摔了一跤,手摔傷了,車子還被沒收。
陳翔傍晚接到家里電話,請假回家,知道事情后,一個人不聲不響背著家里人找到城管,想把車子要回去。后來就在城管隊里跟人發生沖突,他們的一名副局長出來勸架,被陳翔咬住了耳朵不放,被拉開后耳朵就掛在頭上,差點沒掉下來。”
顧遠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問:“會怎麼處理陳翔?”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查了他身份證,今年已經年滿十八周歲了。城管那邊要我們按照刑事案件處理,說他尋釁滋事,擾亂政府部門正常辦公,搶奪公有財產,故意傷人罪。我們考慮到他畢竟還是一中的學生,不懂事,而且年輕人沖動。所以案件暫時報到了縣局,等縣里面的意見。”
顧遠站在原地,身體忍不住顫抖,尋釁滋事,擾亂政府部門正常辦公,搶奪公有財產,故意傷人罪,任何一條罪名都足可以改變陳翔這孩子的一生。
他能體會陳翔昨天的心情:當得知母親推車被收走,母親在逃跑過程中一跤摔傷,這個文質彬彬的好學生涉世不深,在青春期激素的沖擊下,孤身一人來到城管隊,想把推車要回去。城管隊哪會讓你這麼一個學生就把推車拿回去,一定是拒絕的。雙方最后一定發生了言語沖突,轉而發生肢體沖突。一個瘦弱的學生,面對一群成年人,他在肢體沖突中,哪能考慮到這麼多,這時候,人本能的動作“咬”就出現了。可是他咬的不是別人,而是城管的一位領導,并且差點把對方的耳朵給咬掉了。
歸根到底,僅僅是少年人的一次沖動。
年輕的時候,誰都沖動過,可惜你的沖動對象錯了,是一個你根本無法匹敵的對手,比你厲害一百倍的家伙。
可是,如果僅僅因為少年人的一次沖動,而斷送他原本充滿美好向往的人生前程,這應該嗎?
顧遠真的很心痛,他犯罪時沒有心痛,他殺人時,他看著石板落下讓胡海平頭頂開花時,心里沒有任何的憐憫,沒有任何的波瀾,甚至可以說有一種他意料之外的平靜,這份平靜中還帶了一分快感。
可是此時此刻,當得知自己的學生發生了這種事,他就像那塊突然失去支撐的青石板,順著重力直直往下墜,頃刻間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
他不是一個通常道義上的好人,可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好老師。
顧遠沉默了一瞬,道:“多謝你了李警官,如果葉叔回來,麻煩跟他講下給我回個電話。”
“好的,不過這案子葉叔大概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建議你找你們學校領導,讓你們領導找教育局,再找公安局和縣里面的領導商量看看,是不是有通融的辦法。”
“嗯,謝謝你了。”顧遠疲倦地掛上電話,開始尋找對策。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