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假定某人是兇手,再找證據加以證明或排除,從過程的第一步——猜想,就帶入主觀情緒了。
可是現實中似乎很難按照梁明的方法查案。
一個案子,比如會得到一千條信息,但其中只有十條是真正和案子有關的,警方該如何把一千條信息中的這十條完完全全地提取出來呢?
在手里已知條件有限的時候,似乎只能先假定某人是兇手,再把一千條信息逐條與之核對,加以辨別。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假定某人是兇手后,偵辦人員會不由自主地把對他不利的線索往其身上靠,而忽視其他或許真正有價值的線索。
可話說回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拿梁明的老本行數學來說,不也如此嗎?
大部分數學上的定理,都是先有人提出假設,再有人加以證明,單向性證明得出的定理幾乎沒有。
高棟抬了下眉毛,搖搖頭,梁明的一些想法很好,可他畢竟不是辦案人員,沒有實際的偵查經驗,就像這案子里,到現在梁明也沒給他帶來多大的幫助,看來當初自己高看梁明了。
高棟思緒回到眼前,看完了筆錄,目前他也傾向于林小峰是兇手了。只是不解林小峰的動機,以及明明警方很容易會懷疑他是兇手,他何必要搞出汽車消失這種事情來。
沉吟一下,他掏出煙,給張一昂,自己也點燃,隨后道:“動機好像還是不夠扎實。他老婆說他修理店關門是因為經營不善,不是因為工商所的亂收費。”
“誰知道呢,性格內向的人不會把心底深處的想法告訴別人,即便對自己老婆也不會說。
他老婆不認為是因為工商所的亂收費,但他自己或許是這麼看的呢。”
“嗯……話是這麼說,可是他進工商所后,也沒有對任何人表現出該有的敵意吧。”
“這個就很難說了,比如我心里討厭一個人,可是咱們在社會上生活,很多時候也不能表現出來,反而要表現出一點都不討厭的樣子,還處處討好。——哇,老大,我對你可決不是這樣,我只是打個比方。他心里本來就憎恨工商所的人,結果進工商所后,大家覺得他是個軟柿子,使勁捏,各種大小差事總是叫他跑腿,他心里的積怨更深了。后來又遭遇到朱夢羽的視頻威脅,他心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斷了。你看,他從去年十月份開始,情緒顯得不正常,那個時候毒殺案剛好過去,想必那個時候他知道了朱夢羽手里有他的犯罪鐵證,于是開始構思怎麼處理了。”
“可是朱夢羽用視頻威脅他干嗎呢?”
“人已經死了,所謂的犯罪動機只有等抓到林小峰才能知道了。反正不管是咱們辦案,還是審判,犯罪動機都不重要,重要是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就行。現在他各方面都很吻合,只要抓到他,相信一審馬上全交代了。”
高棟深吸了口煙,又吐出來,道:“現在抓林小峰也是個難題,我們監視他家這麼多天,也沒發現他跟家里聯系。他現在在哪恐怕誰都不知道。通緝令雖然發出去了,但海捕的工作怕不是一兩天就有結果的。人山人海,要找到他,難呀。”
張一昂皺皺眉,道:“可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一切只能等抓捕他的結果。”
高棟轉過身,沉吟了半晌,猶豫一下,回頭又道:“話雖如此,我們的偵查工作不能放下。我怕……我怕萬一不是,畢竟現在還有好多情況沒調查清楚。對了,那個工商協會到底怎麼個操作的,現在林小峰的犯罪動機,嗯……我還是挺懷疑的。”
“關于這個工商協會,大概是涉及他們單位的小金庫,我們筆錄上問的這些人,誰都不肯說仔細。大致情況是,這個協會是大家口頭叫叫的,其實是家公司,負責縣城所有企業商店的辦證、年檢和各項抽查,另外比如被罰款,可以通過這家公司活動,還有要求一些工商戶訂購產品之類的,總之是他們賺外快的手段。這家公司據說一開始是以王紅民個人名義設立的,但他結婚后不久,就把公司轉到了他老婆名下。他老婆并不參與經營業務,只是掛個名,工商所的幾個人是公司的實際管理人員,那些合同工很多是給這家公司干活的。如果要知道公司的實際操作情況,需要查賬。你看是否需要把工商所的賬本調過來?”
高棟稍微一想,馬上搖頭道:“不必,要查也是經偵隊的事,和我們無關。而且這案子不是經濟犯罪,經偵隊也沒權限。有權的就是紀委,但這事紀委是鐵定不會插手的。如果查賬,肯定會涉及多個單位和人員。既然和案子無關,我們也不要去管,免得節外生枝。我不需要知道他們工商所賺了多少錢,我只想知道他們平時收錢厲不厲害,是否會觸怒當時開修理店的林小峰,我只想更清楚地理解他的犯罪動機,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