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天忙抓著我的手,搖頭道:“算了,他想跑也跑不了,給他兩天時間吧,畢竟你爺爺年紀大了,他這次被抓,肯定是死刑,如果十五年前的事沒有人證和物證,他至少也是無期,這輩子是見不著面了,留兩天吧。”
我心里一陣刺痛。
我爺爺這麼大年紀,家里就我跟我爸,如果我爸被抓,我也死了,他一個人以后怎麼辦……
“陳墨,你爺爺會不會也參與了?”孟一凡突然問。
我頓時一怔,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我差點忘了,我爺爺至少幫我爸撒了兩次謊。
一次是我爸破壞招魂儀式的時候,他腿受了傷,之后我回家,發現他坐在沙發上,全程沒起身。
我當時就懷疑過他,甚至還想試探他,讓他送我下樓。
但我爸剛起身走到門口,就被我爺爺攔了下來。
當時我沒多想,但現在仔細一想,我爺爺太可疑了……
第二次,也就是前幾天,我發現我爸的印章丟失了,換了個新的,當時我又懷疑過他。
可他說印章是被我爺爺搞丟的,我便打電話去問我爺爺,我爺爺又幫他撒了一次謊。
“我爺爺也參與了……”
想到這里,我渾身止不住發抖。
那我爺爺……豈不是也要坐牢?
“未必。”
宋曉天面無表情說:“你爺爺可能是知情者,所以會幫著你爸撒謊,他們太愛你了,才什麼事都做,什麼謊都撒。”
“從十五年前的事就看得出來,你爸很聰明,連警察都沒把他查出來。這一次要不是小曼的死,你窮追不舍,而他也開始慌了,否則你可能永遠都查不到他頭上去。”
宋曉天說得沒錯,我爸確實很聰明。
要不是方曼的死,我們對他根本毫無頭緒。
是方曼的死刺激了我,我做夢都想把害死方曼的人找出來,現在真的找出來了,我親手把我爸送上了斷頭臺。
離開工廠之后,宋曉天說他有事要去辦,便下車走了。
我覺得,他可能是不想看到我。
畢竟是我爸害死的方曼。
而他又是個正直的人,充滿正義感,我爸在他眼里,就是個惡魔。
“你別多想,天哥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宋曉天走后,孟一凡坐在車里安慰我。
“可是我爸是為了我,才做那些事。”
我看著孟一凡,眼睛又紅了起來:“再過兩天,他就要去自首,他害死這麼多人,又買兇撞死方曼,他這次肯定完了。”
孟一凡一根接一根抽著煙,鐵青著臉說:“帶著你爸跟你爺爺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找個地方躲一陣子。”
我頓時一驚:“你說什麼……”
他看著我:“那是你爸,他就算再不是東西,他做這一切也是為了你,誰都可以把他送進監獄,但是你不能,你送你爸上斷頭臺,你這輩子,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我低頭不語,被孟一凡這麼一說,我內心突然就掙扎了起來。
我難道真要送我爸去死嗎……
“你回去好好想想,盡快跟你爸離開,我這里還有點錢,要是錢不夠,我回去再找我爸要點。”
孟一凡捏著我肩膀,嘆氣道:“別想什麼大義滅親,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要是真大義滅親,你這輩子差不多也完了。”
“早點走,那個U盤在我這兒,我會把U盤銷毀,只要杜如海不舉報,天哥也沒證據,十五年前的事更沒證據,等那個肇事司機一死,一切都死無對證,王樹軍的死更是死無對證。”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孟一凡。
說實話,我真的被他說得有點動心。
也只有他,才會幫親不幫理,完全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
他知道我要是把我爸送上斷頭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好好活。
見我不說話,他也沒再多說,開車把我送到了我的出租屋樓下。
“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剛才說的,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放我下車后,孟一凡猶豫了一下,把那個U盤扔給了我:“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他開車走了。
我拿著那個U盤愣在原地,這估計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艱難的決定。
舉報我爸,我不是人。
不舉報我爸,我同樣不是人。
不管我怎麼做,我都不是個人……
我回到家里,想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我只要清醒著,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痛苦。
我獨自在家里喝著酒,一瓶接一瓶,直接喝到了晚上。
喝得頭暈目眩后,我出現了幻覺,我看到幾個血淋淋的人站在我面前,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有死去的王樹軍,有被割掉舌頭的李秀梅,還有抱著孩子,目光怨毒的杜雨薇,他們全都一臉憤恨地望著我。
“真正該死的人是你!”
“我們都是因你而死!”
“你根本不配活著!你怎麼還不去死!你跟你爸都該去死!”
我蜷縮在墻角,驚恐地望著他們。
我像一個罪人,接受這些受害者的審判。
如果我帶著我爸離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后,每一天,每一個晚上,我都會接受他們的審判。
他們說得沒錯,我跟我爸,都該去死。
我拿著U盤,放到了臥室的枕頭底下,拿出手機給宋曉天發了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