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朝著耗子跑了過去。
我們朝耗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帶小軒去玩。
這是哥倆第一次來游樂園,也是最后一次。
耗子牽著小軒的手,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宋曉天感嘆道:“人和人的緣分,真是奇妙,可又這麼短,要是耗子和小軒能一起去福利院,那就好了。”
“王國富這個天打雷劈的老王八蛋,他真是一點好事都不干吶,那點人性都拿來干缺德事了。”
七爺搖頭:“天地都不全,人生何來十全十美,總是要帶些遺憾。”
安寧說:“我們怎麼跟小軒解釋,他以后都看不到他哥哥了……他還不知道耗子已經死了。”
說起這個事,七爺也很沉重,直接不回答。
對于小軒來說,有兩個重大打擊,一是離開了爺爺,二是……耗子死了。
我嘆氣道:“小軒已經知道了。”
說完,三人全都看著我,七爺都瞪著我:“你給他說了?”
我搖頭:“你們仔細想想,今天我們接他走的時候,他全程沒問過耗子,如果他要走,要離開那個地方,他怎麼可能不提耗子。”
“而且,小軒有半夜起床的習慣,他每天半夜都要出去撿瓶子,跟耗子碰面。”
“昨天晚上,我們去叫瞎眼老人跟耗子道別的時候,小軒很可能就在附近,他已經知道耗子已經死了。”
“他不提,是因為他不敢面對現實,而且,他不想給我們添麻煩……”
第241章 生死常態
凌晨五點。
我們一直等到了這個點,期間誰都沒去打擾那哥倆。
天快亮了,耗子帶著小軒回到了我們這里。
“過去吧……”
他松開了小軒的手,輕輕推了小軒一下。
小軒乖乖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他隱忍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抬頭望著耗子,兩只小手死死捏著衣角。
直到這一刻,他還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已經知道耗子死了,他心里也很難過,其實他才八歲,就算他哭鬧,滿地打滾,我們都能理解他。
我難以想象他才八歲,他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內心。
我今年26了,我身邊人走的時候,我沒有一次有小軒這麼沉得住氣過。
“要好好上學,只有將來有出息,你才能去找你媽。”
耗子也望著小軒,做最后的囑托:“千萬別偷東西,別讓人家看不起你,不管遇到什麼困難,要向前看。”
小軒點點頭,對耗子揮了揮手,做著無聲的道別。
七爺上前兩步,掐起道指,緩緩抬起右手。
向來干脆利落的他,這一次竟有些磨蹭起來。
他抬起來的手,又落下,又抬起,超度的經文始終沒念得出來。
這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倆,今晚就是訣別,這次的再見,不是還能相見,而是……再也見不到。
“孩子,我送你上路了,安心地去吧。”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一路走好……”
耗子上路了。
他走之前,目光還停留在他最關心的弟弟身上。
小軒還是沒哭出聲來,我實在看不下去,走到他跟前蹲下,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道:“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這是你的權利,我們每個人都有這一天,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事。”
“但死亡并不是終點,你哥哥并沒有消失,他只是變成了另一個人,去開始新的人生了。”
這些話說給一個小孩聽,不一定聽得懂。
但我相信,小軒聽得懂。
他明知道耗子已經死了,明知道自己要離開瞎眼老人,但還能隱忍悲痛,不讓瞎眼老人和耗子放不下他,這真不是一個小孩能有的心智。
連大人都未必有他懂事。
他點了點頭,還是沒發出聲音,也沒說話。
我嘆了口氣,把他抱了起來,準備帶他回酒店收拾東西。
死亡,有時候未必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一定傷感。
就像那句臨終詩寫的一樣:
生在陽間有散場,
死歸地府又何妨,
陽間地府俱相似,
不過漂流在異鄉。
……
天亮后,我們送陳院長和小軒去了車站。
七爺送了一張平安符給他,摸著他的頭說道:“這個世上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要好好生活,要向前看。”
小軒點點頭:“謝謝爺爺。”
他又看著我們,從口袋里面拿了一包薯片出來,遞給我:“等我有了出息,我給你們買很多薯片。”
我沒拒絕,這畢竟是孩子的心意。
接著,他把我拉到一邊,又塞了五百塊錢給我。
我嚇了一跳,心說這孩子太客氣了,還給我包紅包。
我正要拒絕他,他卻說:“墨哥,你拿回去給我爺爺,這是爺爺給我的,但他比我需要錢,我去了陳院長那里不用花錢,你讓爺爺多買點肉吃,他身體不好。”
我握著這五百塊錢,心情很復雜,說:“既然是爺爺給你的,那你就收著吧,這是爺爺的心意。”
他不接,又還給我,很嚴肅地跟我說:“我知道等我有出息的時候,爺爺已經不在了,我沒辦法孝敬他,我也不能麻煩院長叔叔經常帶我回家看爺爺,我不知道爺爺什麼時候就死了,跟我哥一樣。”
我怔怔地看著他,兩腮又有些發酸,愣了半天。
我把這五百塊錢揣進了兜里,說:“我幫你帶回去給爺爺,以后你要是想回去看他,又不想麻煩院長叔叔,你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回去看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