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嬰從木盆里抬起頭,歪著腦袋四處瞧了一陣,很快便意識到自己遭了道士的道。
它突然露出憤怒的表情,嘴巴一張,一股低沉的尖哮從它嘴中澎涌而出,聽的人頭暈目眩,胸悶欲吐。
而在這尖哮聲中,它又從新變作了青黑浮腫的樣子,轉了身,惡狠狠地看向張員外。
張員外被駭得連人帶椅反倒在地。
老道趕緊對著李長安喊道:“快護住張員外。”
可那鬼嬰身子一扭,反而徑直撲向了劉老道。
老道士措手不及,慌忙之下,拿著手邊香爐、令旗胡亂砸過去,這些東西沒加持法力也不過是尋常物件,碰到鬼嬰的身體也直接穿了過去,根本阻擋不了鬼嬰。
眨眼間。
鬼嬰已經撲到了老道面前。
“吾命休矣。”
老道絕望地閉上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手卻從旁邊伸出來,電光火石間抓住了鬼嬰的后頸。
正是李長安在千鈞一刻間趕到。
人鬼殊途,不僅在于人看不見鬼,也是因為正常情況下,兩者之間不可觸碰。而在這段時間,李長安卻發現自己不僅可以看到鬼,還可以觸碰到鬼。
這大抵是小黃書上“通幽”給他帶來的本事。
而這本事今天就救了老道一命。
鬼嬰在李長安手中掙扎不休,皮膚的手感也是濕潤滑膩得惡心,李長安也只得強忍著,不敢放手。
可鬼嬰沒掙扎幾下,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又要來什麼幺蛾子?”李長安卻是不喜反憂。
果然。
“咔咔咔……”
在一連串的關節摩擦聲中,那鬼嬰的腦袋竟然轉了180度,面朝向了李長安,而鬼嬰的嘴巴不再是一團黑洞,瞧起來到像個人樣,可嘴巴一張卻沒有舌頭,只有口腔里一層層細密鋸齒樣的牙。
這一口下來,怕不止皮肉,連骨頭都能嚼成渣渣。
鬼嬰張嘴就要咬,李長安趕緊丟了一小塊白色物件進它嘴里,它反射性地閉上嘴,臉上竟然又露出安詳得神色。
李長安穿越時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小黃書,也就是一褲兜從酒席上拿的花生瓜子奶糖,這一個月過來,就只剩下一顆大白兔。
先前,往奶水里混符水的時候,隨手也在奶糖上弄了些,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用上了。
“師父!”李長安大聲喊道。
“哦。”
還沉浸在方才險象中的老道,慌忙回過神,他雙手合出一個法訣,用大拇指扣住符筆,念到:
“一筆天地動二筆祖師劍三筆妖魔鬼怪避走千里遠。”
緊接著,用毛筆涂上朱砂,點在鬼嬰額頭,也不第二筆,直接筆走龍蛇,一張符咒一蹴而就。
總算又將鬼嬰給鎮住了。
師徒不敢在大意,趕緊繼續超度。
這次總算沒出什麼差錯。
終于,鬼嬰在一片霞光中漸漸隱去。
師徒二人都一下散了架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看張員外,居然又已經昏倒過去。
…………………………
“纏住張員外的惡鬼已被老道超度,以后只需安心靜養即可。”
安撫下張府家人,住進張家安排的小院,又將伺候的仆役散去,老道轉頭就對李長安說道。
“張員外恐怕命不久矣,渾身精氣早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否則那鬼嬰也不會這麼容易被咱師徒超度。”
說著,老道拿出張家給的好酒灌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大葫蘆,一邊給徒弟講起了江湖經驗。
“這次的兇險,你小子也是見識到了,這大戶人家的活計是能不接就不要接啊。”
“這惡鬼害人難不成也嫌貧愛富?”李長安一時半會兒沒想明白。
老道冷笑一聲,小聲說道:
“凡事冤有頭債有主,作惡必有果報,平頭百姓能做什麼孽?朱門富貴又能做什麼孽?你看著哪個富貴人家的房子下沒埋著幾個仆役,井眼里沒填著幾個婢女。平頭百姓鬧鬼不過雞飛狗跳,大戶人家那就要家破人亡!”
老道越說越激動,李長安心道:沒看出來還是個老憤青。
老憤青敲著桌子,下了結語。
“越是富貴人家,越是兇神惡煞!”
“那城門上懸賞的藍皮惡鬼又如何?”
李長安冷不丁問道。
“那藍皮惡鬼呀,兇得很哦!”老道不以為意,搖頭晃腦說起來,“看那榜文上所說,那藍皮鬼已經有了實體,怕是修行有成的大鬼,喚聲‘夜叉’也未嘗不可,你師父這點道行……”
老道搖頭不語,眼角卻猛地瞧見李長安聽得專心致志,就差沒拿筆記下來。
“咦?這小子平日聽我說這些,都是打馬虎眼應付,什麼時候這麼認真?”老道心里暗自念想,“不對……”
剛想問什麼,卻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鑼鼓嗩吶聲。
老道再看自己徒弟,李長安臉上已經掛起了歉意。
老道一下子站起身來,兩三門竄到門前,推開房門。
只見,小小的院子擠滿人,幾個吹拉彈唱的混在其中,使勁制造著聲響,當頭的竟是個身著綠袍的官人。
那官人朝著老道拱手做禮,說道:
“本官乃榆林知縣王德元,見過玄機上人。”
玄機上人?我麼?
老道正在發愣,一時間也沒回禮。那王縣令也不怎麼在意,在妖魔存世的年代,笑傲公候的和尚道士不知幾凡,他也就當老道是高人本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