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攙扶他的手,顫巍巍站起來,對李長安拱手拜道。
“亂世人命如草芥,我等雖然遭此橫禍,但也沒什麼報仇雪恨的念頭,只求早早離開這凄慘人世。”
他語氣悲憤。
“可道長也瞧見了,我等頭顱俱被扣押在此,無法下葬,只得游蕩在這傷心地……我等小民,做鬼也要被欺壓麼?”
“老丈放心。”
一番話聽完,李長安只覺得胸中意氣難平,他拱手慨然回應。
“李長安必竭盡所能!”
……………………
道士腳踩沙土,手提長劍,慢慢靠近那座“京觀”。
十步。
九步。
……
三步。
兩步。
一步!
他慢慢小心逼近,然而卻沒有出現老者靠近時出現的情況。
“難不成只針對鬼魂?”
李長安瞧著已近在眼前的頭顱,伸手嘗試取下一個。
忽的。
“當心!”
耳后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便是一道厲風。
這襲擊雖然突然,但李長安的神經卻也時刻沒有放松。
他立刻轉身,同時使了一招“蘇秦背劍”。
“鏘!”
一把鬼頭大刀憑空而現,重重砍在劍身上,卻被借著扭身之勢卸開力道,末了,李長安抓住時機,一劍刺出。
電光火石間。
李長安在眼角余光中瞥見劍刺中了偷襲者,然而,長劍刺出傳回的手感,卻好似刺了一個空。
道士趕緊后退兩步,拉開距離,抬眼一看。
來襲者,手持鬼頭大刀,身披鎖子甲,但卻周身插著些箭簇,渾身黑氣繚繞,原來是一個鬼兵。
“這下可有些棘手。”
李長安正打量間,那鬼兵已大叫一聲,黑氣涌動間,揮刀撲上來。
但凡戰歿之后,能化作鬼兵的,都是戰場廝殺的老手。
李長安不敢大意,持劍迎上。
一人一鬼甫一接手,鬼兵一刀砍過來,李長安一貼一引一絞,鬼兵手中大刀居然輕而易舉被挑飛了?
這?難道是假的鬼兵?
李長安正詫異時。
那鬼兵已欺身而上,一把夾住劍身,手順勢抓住了李長安的手腕。
…………
劍身上的符咒飛速燃燒,而鬼兵身體與劍接觸的部位,黑氣劇烈翻騰,發出冷水入熱油般的“滋滋”聲響。
那鬼兵卻是眉頭也沒皺一下,抓著李長安的手,反倒越來越緊。
“他要做什麼?”
李長安抬眼看去。
那鬼兵怪笑一聲,便張開大嘴,只見一團星云狀的白氣在其中匯聚。這些白氣呈絲狀,給人一種強烈的鋒銳感,哪怕這鬼兵自己便是控制者,但這白氣匯聚時,依舊將他的口腔與面部割出無數黑氣翻滾的傷口。
“白虎煞氣!”
李長安心頭一凜。這鬼兵難纏就在于此,但凡是戰歿之鬼,驍勇兇惡反在其次,倒是一口白虎煞,鋒銳無比,銷金斷玉只是等閑。
這鬼兵氣力不小,饒是李長安一時半會兒也掙脫不得,免不了挨上一口白虎煞氣。只可惜,這鬼兵萬萬想不到,手里這道士有一門變化之術,喚作“通幽”。
李長安忽的身子一縮,然后如那彈簧一般,猛然展開。
“咚。”
道士的頭頂與鬼兵的下巴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當即,李長安一聲痛呼,鬼兵也是一聲悶哼,也因這觸不及防的痛楚放開了道士。
李長安不敢久留,腳下用力一蹬,已飛速退開。
一抬頭,便見著那團煞氣在鬼兵口中爆開,如箭如戟的煞氣從頭顱四處穿透而出。
眨眼間,鬼兵的頭顱就好似個扎滿孔洞的豬膀胱,四處漏著黑氣。
受此重創,這鬼兵仍然掙扎著聚攏散開的黑氣,不肯就此消散。
李長安只好送他一程。
“斬妖。”
劍上蒙起青光,已將其攔腰斬斷!
鬼兵頓時爆作漫天的黑煙,在這團濃稠的黑煙里,一道青光悄然飛遁而去。
李長安在腰間一抹,一擲。
一支小劍已然飛出,將這道青光截做兩半,一半仍舊破空而去,一半卻飄然落下。
李長安走去將其接在手中,青光消散,卻是半截黃紙。
這紙張入手細膩,上面雖然也用朱砂繪著天書符文,但邊沿上,卻用靛青勾勒出繁復的紋路,看上去是一道華麗的符紙,但在底部卻寫著“哀牢山封仁清敬義”,這不像哪個神明的名字,反倒像是道士自個兒的姓名與道名。可誰家寫符咒會落自己的款?難道不是符咒,而是……
“敕書?”
李長安有些不確定,他聽得老道講過。“敕書”這東西,是有跟腳的道門子弟,憑借著祖師或者道派名義,呼神喚靈襄助施法的高級貨,似上景門這類祖上沒闊過,近來還沒落的小道門是決計沒有的。
既然那鬼兵上攜著有這東西,筑京觀的緣由怕也不會簡單!
“道長?”
李長安正尋思著,旁邊卻傳來個小心翼翼的聲音。他扭頭,一眾村鬼眼巴巴的看著自個兒。
他心頭一動,管他什麼緣由,殺戮無辜民眾,和邪魔有什麼區別,那施法的道士若是敢來尋自己,那一劍斬了便是!
………………
不在其中糾結,李長安心里當下也暢快了許多,他大笑著對無頭鬼們笑道。
“解決了。”
鬼群里頓時沉寂下來,好似這幫鬼沒一個有這心里準備,忽然間自己的頭顱能夠取回,卻一時沒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