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他親自出馬,不就是出來活絡活絡筋骨,呆在軍營里,幾個月對著城池圍而不攻,實在是乏味的很。
他正神飛天外,那道士卻拎著把鐵鍬又從泥坑里翻了出來。
“原是個不知死活的莽漢。”
他揮揮手,讓部下將弓箭收起,好不容易找到的樂子,這麼容易就死了,豈不可惜?
“駕!”
張執虎催動胯下白馬,提起白蟒似的馬槊。此時,霧氣已然消散,陽光自云后照射下來,投在他銀白色的甲胄,暈出燦漫的光,和著鼓蕩起的白袍,真有些天將下凡的感覺。
“道士,到了陰曹地府,別忘了報上我張執虎的名號!”
兩者相距不過百來步,戰馬沖鋒之下,幾息的時間,馬槊已逼至道士面前,可那道士卻沒絲毫反應,還提溜著那把破爛的鐵鍬,腰間的長劍好似一個擺設,全沒有拔出來的樣子。
這讓張執虎很是失望,他還指望這個道士手底下有兩招,能給他帶來一點樂趣了,誰料看起來完全被嚇呆了,不過他也沒有因此而留手,反倒是從斜上方全力刺了下去。
這借著馬力的一刺,不僅有開山裂石的力道,更兼具追風趕月的速度,以往在戰場是無往而不利。
可如今,卻是刺空了?
那道士居然在千鈞一發之際,只輕描淡寫的一側身就避開了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沒等張執虎從那空落落的別扭手感中回過味兒,耳邊就聽著自家坐騎一聲悲鳴,但見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那道人不但避開了馬槊,還同時一鏟子切在馬蹄上。
頓時,張執虎馬失前蹄,身子一空,也一并摔了下來。
他經驗也算老道,摔下來時盡量護住了身體,但仍舊被摔得眼前發黑,胸口發悶,全身上下無一不疼。腦袋上裝飾著長長白羽的頭盔也不知滾落到了哪里。
他咬著牙,剛勉強撐起身子,眼前一黑,道士已欺身而來。
張執虎的反應也是迅捷,雖是單膝跪地,但腰間一沉,左手扶鞘,右手拔刀。
“鏘”的一聲,一團雪似的冷光就要從鞘口(和諧)爆出。
可惜,李長安的動作更快,刀才出鞘一半,道士便一腳踏在柄頭上,生生將他的反擊摁了回去。而后,伸手揪住張執虎頸后戰袍,一提一拉,便將其拖拽在地。高高提起手中鐵鏟,對準了沒頭盔保護的后腦勺。
“哐。”
鐵鏟磕在地上的碎石上,崩出幾點火星,留下一團頭發,卻沒有預料中的血肉橫飛。
原是這小將關鍵時刻用了一招“烏龜縮頭”,舍了戰袍,從鐵鏟下逃得一條小命。
“茍延殘喘。”
道士冷哼一聲,正待追上去結果了他。
“嘣。”
幾聲弓弦聲響,李長安剎住腳步,撥開襲來的箭矢,而那白袍小將已被部下趁機搶了回去。
張執虎雖然仍舊驚魂未定,但也強撐著對李長安怒目而視,道士也冷笑著看回去,可忽然又放聲大笑起來。
小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拔出刀來指著道士。
“你個賊道士,本將只是一不小心著了你的道罷了,有甚麼好笑的?!”
“怎麼會不好笑?”
李長安滿臉促狹提起鐵鍬,但見鐵鍬破破爛爛的邊沿上,掛著一大團帶血的頭發。
“沒成想,軍爺也是個與佛有緣的,怎生又找我一個道士剃度呢?”
張執虎聞言呆滯下來,顫巍巍摸了摸頂門,那里不僅血淋淋而且還光禿禿。
這鏟子不論用料還是鍛造都很粗劣,刃口也相當的不鋒利,用得多了,邊沿就像個爛刮子。故此,那張執虎的頭發不是切下來,而是他自個兒縮頭時,硬生生從頭皮上扯下來的。
如今,他頂門上空蕩蕩一圈血肉模糊,剛才風姿颯爽的白袍小將轉眼就成了血染的“地中海”。
瞧這張執虎白馬白袍的扮相,平日里想必是個愛裝扮的風流性子,如今“未老先衰”……
“殺了他!”
他尖聲大叫起來。
“殺了這亂黨!”
………
“停手!”
張執虎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剛落,便緊接著插入一個炸雷般的聲音。
可那張執虎已然紅了眼,根本不理會這聲音,劈手奪過部下的弓,剛拉開弓弦。
忽然
“呼咻。”
如同狂風突進的呼嘯聲響起,便見一道黑光自張執虎眼前一閃而沒。雙方不由得順勢看去,卻見道旁青石上,一根四羽大箭箭身盡數沒入石中,只留下尾羽輕顫。
“嘶。”
張執虎冷汗直冒,他身后的部下更是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馬蹄聲急,一騎絕塵而來,闖入場中。
來人一勒韁繩,馬“唏律律”人身而起,正擋在雙方當中。
馬是身形高大的黃驃馬,但在來著身下,卻活脫脫像個矮腳馬,正是那大胡子去而復返。
他將手中鐵胎弓插于囊中,隨后又從懷中掏出一物擲給那隊官兵,這才沖雙方拱手,豪聲說道:
“道長,小將軍,賣我燕某人一個面子,就此罷手如何?!”
那張執虎本已挽弓如月,只要一松手,箭矢便能脫弦而出。
但那漢子騎在馬上,俯視下來,便好似一座山峰投下沉重的陰影,壓得他無論如何也射不出這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