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便朝著道士咧嘴一笑,而后抱起那巨蛇,雙手一搓,每搓一下,那蛇便縮小一分。沒一陣,水桶粗細的蛇便只有筷子大小,他這才從腰間取下一個葫蘆。
李長安鼻子尖,當即就聞到一股子綿醇的酒香。
那書生又沖著道士笑了笑,把這蛇塞了進去,在耳邊晃了幾晃,心滿意足將葫蘆掛回腰間,這才朝李長安拱手說道:
“勞道長久候。”
“不打緊。”
道士還了一禮,掌中針手上劍卻沒半點收回去的意思。他只尋思這是哪來的人物,方才那巨蛇應當先前從宴會上跑路的升卿公子,如果沒看錯,被這書生塞進葫蘆時還是活著的。
拿活生生的蛇妖泡酒,這書生也好本事,若不是當下敵我未明,少不得拉住他,換一杯妖蛇炮制的酒嘗嘗鮮。
“道長當心,這書生厲害。”
正尋思著,耳后傳來粗沉得聲音,道士一轉頭,卻是燕行烈領著馬三并那母子走了過來。
此刻,大胡子手上還牽著他那匹黃驃馬,也不知從哪個地方尋回的,那柄兇神惡煞劍也不曉得放在了何處,腰間掛著他的重劍,手里拎的家伙卻是李長安的配劍。
見了那書生,他趕緊攔住馬三,讓他護著倆母子躲在后面,自己三步并作兩步,與道士并肩而立。先是將長劍遞還給道士,這才望向書生,神色肅穆。
“昨日,便是這書生突襲于我,這人十分厲害,相斗中,我沒法保著妖女周全,只好讓馬兒馱著妖女先走……才有今日之事!”
大胡子三言兩語把事情講了個大概,道士卻聽出了點道道。
“保妖女周全?”
“不錯!”
沒等大胡子搭話,那邊那書生已拱手正色道:
“鄙人受人所托,為天下除此妖女,兩位俱是義士,請萬勿阻擋!”
說罷,凜凜目光逼視那妖女。
“嚇。”
妖女卻裝模作樣喚了一聲,拿蔥白的指尖兒繞著發絲兒,半掩在道士身后,嬌笑道:
“這公子好兇惡的眼神咧,怕是要把奴家活吃了。”
她拍了拍胸口。
“可是啊,奴家現在是這燕大人與道長的人,你要想得到奴,少不得與他們斗上一場勒。”
大胡子狠狠瞪了妖女一眼。
“這妖女固然該殺,但燕某職責所在,卻是不能從命。”
說完,抽出劍來,一步向前。
那書生卻是擺擺手。
“兩位高義,在這妖巢之中,能為不相識之人挺身而出、自陷險境,鄙人已是自愧不如,如何能在此時此地與二位動手。”
說完,竟是一拱手,轉身便走。
末了,只有一句提醒隔著墻頭傳來。
“兩位當心,那妖女已然脫了金針封印。”
女子臉上笑容當即一滯,本已悄然挪遠,正要趁機逃跑,可兩道凌冽的目光投過來,鐵釘一般將其定在了原地,卻是李長安按劍輕笑。
“道……”
還沒說出話,就被一只大手捉住脖頸,這女子身形也算高挑,可在燕行烈手上,卻好似那小女娃子手里的布娃娃,單手便可任意擺弄。
被他抓住脖子,拇指摁在后腦勺,便乖乖低下頭,露出后項上滲出血珠的猩紅小點。
女子自是不肯,奈何萬般的掙扎在大胡子的怪力下皆是枉然,只氣得破口大罵,什麼“驢球子”、“沒腚眼兒”、“入你娘”……變著花樣兒從那櫻桃小口中蹦出來,倒是與平日的媚視煙行大相庭徑。
事不關己,道士就聽個新鮮。
燕行烈倒也沉得住氣,半點不理會這污言穢語,只搖搖頭。
“果然脫了封印。”
轉頭詢問。
“道長,那金針還有麼?”
“尚余一枚。”
道士將手中金針遞過去,大胡子接過便是一指摁進脊椎。
這女子當即軟綿綿倒在地上,世界從此安靜。
………………
一行人出了谷口。
回首眺望,那深谷中濃霧依舊,但依稀可以看見,霧氣翻騰里,一道濃煙直上天際。
這可不是道士等人做的。
也不知這莊子平素里積累了怎樣的恩怨,那山君一死,妖怪就失了管制,放開了天性,搶奪的、吞殺的、打砸的、縱火的……道士一路所見,妖怪們盡是自相殘殺。
這倒是省了幾人力氣,以至于大胡子還有閑心,回到那搖搖欲墜的堂子,回收了道士扔出去的金針。
“如何?”
道士遞過一酒葫蘆,里頭裝的是山君莊子里的猴兒釀,卻是他走之前順手牽羊。
“都不抵用了。”
大胡子正擺弄著手里金針,聞言搖了搖頭,接過葫蘆灌上一大口。
“那便麻煩了……要走上一遭?”
“對,是要走一趟。”
………………
燕行烈雖豪邁過人、勇于任事,但卻任俠意氣。好聽些叫為人四海,難聽些就是有組織無紀律。他自覺與李長安脾性相投,又曾并肩作戰,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并透了個底。
譬如這金針,喚作渡魔針,乃是佛家金身煉制,是鎮撫司各衛所常備的利器!
雖然道士很不明白哪兒來這麼多和尚作針,不過他一野道士也管不了人廟里的八卦。
總而言之,這針端的厲害。
那妖女身上封印,一來是手上鎮龍鎖,二來就是刺入脊骨中的渡魔針。
此番,這妖女雖然拔出了金針,但其實效力仍舊留存體中,一身本事用不出來,不然也不會被那書生給逼回來,乖乖撞進李長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