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這化魔窟,這僧袍人的動作愈加僵硬緩慢,一路行來,破爛僧袍下灑下帶著火星的灰燼,被洞窟中的細風緩緩卷開。
他的到來,再次沸騰了這枯寂的洞窟。
“選我!選我!”
“到我前邊來。”
囚徒們大多掙扎嘶喊,他卻全然不理會,只蹣跚著停駐在番僧的牢籠前。
“嘻嘻,看中我了嗎?也罷!”
番僧慢慢站起身來,頂著蠕動收縮的藤蔓,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鐵欄前。
“與其茍且,不如速死。”
說著,他雙手抓住鐵欄,把頭猛地一撞,硬生生把腦袋擠進了那巴掌大的鐵欄,把頭顱送到了僧袍人的身前。
僧袍人伸出手來,枯瘦如骨爪的手撫上番僧的脖頸,尖銳的指甲扣入皮肉,立時鮮血淋漓。
“來吧,來吧。”番僧喃喃自語,“我的怨恨,我的惡念,我的業果,帶著我的頭顱……”
噗嗤,皮肉撕開。
咔嚓,頸骨斷裂。
番僧的尸體撲倒在地,血液自脖頸涌出,沖積出一個小小水潭,粘上鮮血的藤蔓蠕動著,將其慢慢拖拽向石壁。
那人攜著他的頭顱,腳步蹣跚著穿過嘶噪的囚徒,穿過靜坐的肉身佛,一路上灑下點點灰燼。
他繞到三身佛的側面,一個被蓮臺與供桌遮掩住的視線死角,這里用石塊堆碼著一個簡陋的祭臺,上面供奉的不是瓜果饅頭,而是三顆干癟的頭顱。
燭光躍動,這人昂起頭注視那三身佛,但見他頭頂著破爛法冠下,一張面孔枯瘦如干尸,遍生白毛,一對獠牙探出吻外。
這僵尸張了張嘴,發出幾聲莫名的嘶吼,便將手中的頭顱放在祭臺上,而后退下幾步,僵硬地彎腰叩拜。
蓮臺上,那笑得悲憫的佛陀嘴角微微一動,在晃動的燭影中,顯出些許獰惡。
第85章 羊叩首
近日,這平冶縣風起一道傳聞,說是左近的山道鬧起了妖怪。
這妖怪頗似人形,但卻長手長腳,身高丈余,渾身披著刀劍難傷的長毛,能生撕虎豹,力逐奔馬。
那長毛妖怪生性殘忍,慣愛捉食路人。一旦被其抓住,若是運氣不好正值它饑餓,當場便會被捉住雙腿,高舉過頂,一點點慢慢撕開,那長毛妖怪便張嘴大口吞食漏出來的血液五臟;若是遇到它不餓的時候,就會被它串起來,帶回巢穴作儲備糧。
你問怎麼個串法?
嘿,見過河邊的漁家怎麼收整活魚麼?拿稻草束或者嫩樹枝穿過魚鰓再打個結,再鬧騰的魚都得服服帖帖,提回家往放回水里,還保管鮮活哩。
也不曉得是哪個洪福齊天的,不僅把這妖怪吃人的西洋景看了個周全,還能逃脫升天,活靈活現把事兒給講出來。
不論如何,這事兒算是傳開了,十里八鄉也沒人不曉得,那山道本身也只是一條偏僻小路,平日過路的也只有樵夫獵戶鹽販子之類,這傳聞一出,就更沒人愿意走了。
但傅九郎卻是不信這個邪的,身為平冶左近有名頭的游俠兒,地面上哪個朋友不曉得,他性子犟膽子大。
刀劍難傷?問過腰間這口百練的寶刀沒?
………………
“呱呱。”
幾只烏鴉在腦袋上盤桓幾圈,落在了對面的樹杈上,幾對黑米粒樣的眸子盯著他不放。傅九郎曉得,這是要等他死了爛了生蛆了好下口勒。
“滾開些,老子還沒死了!”
他很想吼這麼一句,奈何一根手腕粗細的棍子,穿過了他的雙頰,卡住了牙關,堵住了言語,順道擱在樹杈子上,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最開始的劇疼已經過去,現在只有異物與疼痛的刺激下,涎水混著血水順著胡須直淌。蒼蠅落在臉頰的傷口上嗡嗡叫喚,他被縛住的雙手卻只能死死抓住滑溜的棍身,生怕自重把傷口撕開,甚至于扯掉下巴。
至于他那引以為傲的百煉寶刀——喏,樹根下,明晃晃碎成幾片的便是了。
此時,忽而響起一陣嘩嘩聲。
傅九郎轉不開腦袋,只在眼角的余光里,瞧得一從矮樹像野草般分開,里面趟出一個腰圍獸皮的長毛巨人,手中提著一個不住掙扎的干瘦老頭。
那巨人發出幾聲渾濁嘶吼,揮手趕開了傅九郎身旁烏鴉,像是屠夫驅趕案板上的蒼蠅。
而后,從樹杈子上取下木棍,手指掐住老頭下巴,擠開牙關,拿木棍子削尖的那頭往臉頰上一鉆,便如串魚一般把個大活人給串了起來。
老頭疼得翻白眼,可憐木棍堵住了口舌,只在喉嚨里擠出幾聲嚯嚯的游絲一樣的呻吟。
“活該,要不是你這老梆子,爺會落得這地步?”
傅九郎又喜又恨,掙扎著踹了老漢幾腳,那老漢正疼得打擺子,也顧不得他。
……………………
這長毛巨人身高腿長,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傅九郎被挑在木棍上,只覺得眼前景致飛掠而過,沒回過神,就被帶進了一個洞窟,臉頰上傷口被扯動,連人帶桿子就被掛在了石壁上,那長毛巨人也出洞口,不知做什麼去了。
他這才有空打量周遭。
這洞窟也沒什麼特別,只不過角落里有一座銹斑斑的大鼎,鼎旁堆積著許多白骨,獸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