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誰?”
“龍圖道人楊典清。”
“原來是龍虎山的牛鼻子,倒也算個棘手人物。”
倪萬春遲疑了片刻。
“還有一事不知是不是真……”
“何事?”
“郁州城傳來消息,說是瞧見了一個短發的道人。”
“李玄霄?!”
向左使凝眉沉吟不語。
…………………………
另一頭。
“妖人。”
楊指揮使拂袖罵了一句,轉頭又問。
“如何?”
在這件僧房中,同樣只剩下幾個龍驤衛的高層,都聚攏在一塊銅鏡當前,鏡面上放著朦朦的光,里面似乎映著一個房間的模樣,可惜像是蒙著一層水霧,什麼也看不真切。
龍圖道人搖了搖頭,收起手上法訣,鏡面上的微光頓時一斂,成了尋常銅鏡模樣。
“這些妖人倒也謹慎。”
楊之極也不氣餒,只搖頭笑了笑,再開口卻只見嘴唇開合,沒聽著聲音流出。
屋內其他人卻是神色一凜,曉得這是在用唇語,談要事了。
楊之極開口詢問。
“官軍那邊呢?”
下首立刻有人同樣用唇語回應。
“已經通過聲氣了。”
他又問。
“白蓮妖女那邊呢?”
“已經加派人手,不管妖人是想渾水摸魚還是聲東擊西,都保管其有來無回。”
他點頭再問。
“千佛寺的和尚呢?”
“和尚們首鼠兩端,誰也不敢得罪,寺里的大和尚全都閉關去了,只一個首座和尚在外頭,據說在追殺一個妖魔。”
回答者說這話神色頗有些玩味兒,倒讓他也提起了些興致。
“哦?什麼妖魔?”
“風傳是只光頭的僵尸。”
“呵。”陳之極輕蔑一笑,作了個評價,“禿驢。”
“拿得了朝廷的好處,還想賣反賊的乖?暫且不管他們,收拾了白蓮教再與他們計較。”
接著,他問出了最重要的一點。
“我們的人呢?”
“詐稱辭官的兄弟,其他衛所派來的援手以及龍虎山的諸位道長,都已秘密潛入郁州城。”
“好!”
楊之極臉上浮出一股子酡紅,他握緊了拳頭。
“萬事俱備!只待明日法會最后一日,就是妖人覆滅之時。”
說罷,他看向了旁邊一直沉默的龍圖道人,開口沒稱呼道號,而是喚了鎮撫司的官職。
“楊僉事。本官一介儒生,運籌帷幄尚可,上陣殺敵就難免力有未逮了,明日就勞你多多用力了。”
龍圖道人神色平淡。
“分內之事。”
只是末了卻問了一句。
“當真要在明日動手?介時必然人多混雜,恐怕殺傷無辜。”
楊之極卻不假思索:“欲成大事,哪兒能顧惜小民性命?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打殺了白蓮教,才是大功德于朝廷,大功德于天下!”
說著,他話鋒一轉,面帶笑意。
“我楊之極是黨人,于這龍驤衛不過是過客,只要立下了這件大功,我固然是加官進爵,這龍驤衛指揮使的位置難道不會同樣姓楊麼?”
楊道人不置與否,只笑著道了聲。
“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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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材!也不怕他們打起來?”
山道上,千佛寺的首座以及武僧的頭領—了難和尚俯視著腳下的寮房,他很是不解寺中的安排。鎮撫司與白蓮教這兩尊大佛,近來可是打出了狗腦子,怎麼就敢把他們塞到一塊兒?
不過麼,因著手下鬧出尸僧那檔子事,寺里也對他頗有微詞,正是該謹小慎微的時候,他也不會出來多管閑事。知客和尚的鍋,他首座和尚可背不得。
打起來就打起來吧,只要血濺不到身上就是。
他嗤笑一聲,加快腳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此時。
殘月清冷。
夜風帶著樹影招搖。
呼嗚……枯葉卷著寒氣撲面而來。
他緊了緊身上僧袍。
近日山上的夜風似乎格外冷冽了一些。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那白蓮圣女上山那天?從他下山處理尸僧那天?還是說,從寺里其他大和尚開始漸漸閉門不出的時候……呵,想到這兒,了難便是冷笑連連……真是一幫子老狐貍,不,老王八!
他一時有些煩躁。
倒也不是因著寺里詭譎的形勢,當然更不會是舊廟下的殘骸,而是來自于那尸僧……
了難猶自記得那一刻。
他率領著手下的武僧將那僵尸團團圍住,可是那一刻,那魔物卻沒半點窮途末路的瘋狂,在被他手中混鐵棍砸爛那顆腐臭的腦袋之前。
尸僧抱著一顆人頭,盤膝而坐,便生紅毛的臉上竟是露出一股子平靜從容,然后雙手合什,道了一聲……
“阿彌陀佛。”
就是這一聲!如同附骨之疽纏在他心底,讓他釋懷不得。
了難只覺一個激靈自尾椎沖上腦袋,炸得頭皮發麻。
“誰?”
他猛地轉身,沖著聲音響起的方向,再次喝到:
“誰在那兒?出來!”
頓時,但見樹翳、墻角、檐下層層疊疊的陰影中,一個年輕僧人提著燈籠漫步而出。
“師叔。”
來人走近了,露出一張了難頗為眼熟,卻一時記不清的臉。
“主持請您去一趟大雄寶殿。”
原來是寺中僧人。
了難松了口氣,卻又趕緊把臉一板,露出威嚴的姿態。
大抵是去詢問那尸僧的處理后續,又或者商量明日法會事宜,那可是無遮大會的最后一日,左近信徒、權貴畢至,可容不得半點差池。
“好。”
了難頷首。
“且為我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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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千佛寺好像格外的空闊,也格外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