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楊之極語氣帶上些冷厲。
“楊僉事,你欲為何?”
龍圖道人起身站在了堂中,平靜道:
“屬下……貧道只想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師門,對得起山上死難的弟兄,對得起郁州萬千黎民。”
此言一出,楊之極臉上跟走馬燈似的,紅一陣白一陣,可到最后,卻還硬生生掰回了笑臉。
他搖頭擺尾、長吁短嘆:
“龍圖道長啊!龍圖道長,你對我誤會實在太深。”
他上來把住龍圖的手臂,語重心長。
“我們龍驤衛所轄十三個州府,這郁州不過是其中一隅。若是冒險一搏,成功是希望渺茫;失敗,則會將龍驤衛殘余的力量消耗一空。介時,妖魔邪道失去節制,非但是郁州,怕是其他十二個州府也會盡數糜爛!我忍痛作下如此決定,哪里是為個人前程,是為大局考量啊!”
可龍圖只是笑著搖搖頭。
“當初,坐視燕行烈孤軍奮戰,楊指揮使說是為大局考量;昨日,不顧及會場無辜,發動襲殺,也說是為大局考量。”
他掙開楊之極,退后一步,鄭重行了一禮。
“可這一次,我卻不愿再考量大局,只愿遵從本心。”
楊之極氣得想跺腳,可他也沒別的法子,只能繼續耍耍嘴皮子。
“山上活尸即便被削弱,可仍有數千之眾?再加上那尸佛虎視眈眈,就算拼盡了所有的兄弟,相較之下,還不是勢單力薄?!”
這話倒也切中要害,光憑龍驤衛殘存的人手,卻是有些不足,但龍圖既然已下定決心,又豈會動搖,他正要開口。
“哪里是勢單力薄,這不還有白蓮教的諸位麼?”
旁邊卻輕飄飄冒出一句話來。
原是在旁邊看了半天戲的李長安突然發了話。
這話一出,場中其余人等一時都有些狐疑。什麼時候白蓮教這麼見義勇為?還是說與這道人達成了什麼默契?
可黃太湖卻把臉一板。
“你這牛鼻……”
話到一半,猛然想起對方救過自己一干人等的性命,又趕忙改口:
“道士莫要信口開河,我可不做這送死的買賣。”
“難道是貧道想岔了?”
李長安賣了個詫異的眼神。
“也對。”
又自顧自擺出個恍然大悟的模樣。
“死了個左使,立馬能再頂上一個。再死個圣女,想必也是無妨的。”
哐當。
卻是黃太湖驚訝之下,長身而起,失態打翻了座椅。
“圣女還活著?!”
李長安也不賣關子,便將昨日在窟中所見細細道來。
黃太湖聽了,一時間卻是猶疑不定。他是教中高層,曉得圣女的重要性,可比一兩個左使、右使金貴多了。但他又擔心玄霄道人是在撒謊,故意誆騙他上山。
道士曉得對方心中糾結,卻不以為意。
“信不信,由你。”
說罷,竟是徑直起身,舍了場中一應人等,施施然就往外走。
這一幕卻是與銅梁集酒店中頗為相似。
還是龍圖靈醒些,急忙招呼:
“道長哪里去?這還沒議出個章程。”
道士依舊頭也不回。
“去與不去,諸位心中自有分曉,又何必我多費唇舌?”
他打了個哈欠,走路帶飄。
“李某人是累慘了,且去睡個青天白日覺。”
第117章 偏向虎山行
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次日。
將近晌午。
李長安吃飽喝足、精神抖擻到了這山前校場。
按照約定,進山的人馬將在此地歃血為盟,入山除魔。
他本沒對此抱有多大的期望。卻沒想,校場上卻是吵吵鬧鬧、熙熙攘攘擠滿了各類人等,目測有數百之眾。
其中有姿態驕橫的軍中銳士,有剽悍肥實的禪林武僧,有意態風發的游俠兒,當然,少不了龍驤衛與白蓮教雙方的高手。
這倒是奇了。
李長安猶記得昨日那賀姓武將與普智的嘴臉,若非是尸毒清理未盡,一個算一個早就逃之夭夭了。
怎麼短短一夜功夫,便急公好義、舍己為人啦?
正好龍圖道人拖著一包物件上來見禮。
聽了李長安的疑惑,他指著人堆里的楊之極,笑道:
“多賴楊大人用力。”
原來是楊之極瞧見龍圖已下定決心,事態不可回轉,而又有白蓮教決心摻和。如此,一來是未免手中牌面真就盡數折進千佛寺;二來,反正事已至此,冒險一搏也未嘗不可,若僥幸成功,也算是大功一件。
于是乎,立馬轉變了思想作風,反倒為入山除魔盡力奔走。
楊大人先是找到普智,直言他敬佩諸位佛法精深,但奈何千佛寺為妖魔所據,各位高僧流離失所殊為可惜。正好聽聞朝廷意欲在南疆廣施教化,不若就請諸位去那毒沼瘴林里弘揚佛法,爭取感化幾個食人生番?
普智禪師當時就義正言辭地回到:祖宗產業、珈藍寶地,安忍棄置于妖魔之手?!千佛寺上下誓死也要奪回山門。
要拉多少壯丁?你說!
接著,楊大人又找著賀將軍,坦言將軍你威武雄壯、治軍有方,不為一方守將,鎮守一地,實在是朝廷的損失。這段時日也多賴照拂,故此準備上書讓朝中師友運作一二,升您為一方守備。
正好,這郁州城就有空缺嘛!
賀將軍當即拍胸脯表態:郁州有傾覆之險,山上袍澤尸骨未寒,豈是計較個人功業之時?待到我老賀提兵踏破千佛寺,再說這些也是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