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石壁上打著一排排格子,也不曉得存放著些什麼。
他只是一閃身,讓過條刺來的藤蔓,找到小和尚所言的格子,從里面掏出了一個陶壺。這其實是老和尚師傅的金身骨灰,可道士哪曉得這些,只連忙追問:
“這是什麼?怎麼用?”
可那小和尚已然腦疼欲裂,哪里還答得出話。
而眼看著又一輪藤蔓將要打過來,李長安管他三七二十一,抄起罐子就砸向那尸佛。
可半道上便被抽了個粉碎,金身骨灰灑了出來,被那藤蔓攪得滿窟都是,不知不覺間,乃至于落到了佛堂角落的“雜物”中。
那些雜物不是其他,正是白蓮圣女“駕臨”化魔窟前,千佛寺和尚嫌棄有礙瞻觀,而搬去角落的賣相不佳的金身佛像!
這金身與金身甫一交匯,頓時放出璀璨的金光。
那誦經聲驟然一變,《大悲咒》還是那個《大悲咒》,但卻從折磨人的魔音變回了佛音,令人神清氣爽。便是那被尸佛操縱的魔藤,也失去控制只無目標地胡亂狂舞。
“道長快走!”
卻是空衍又能艱難發聲。
逃?
但道士的眼中卻透出一股子執拗與決絕。
誅殺不得此魔,又哪里去逃?!
“來不及的……”
空衍又道。
但道士卻是充耳不聞,只是奮力向前。
他穿過亂舞的魔藤,角落的佛光驟然一減。
他躍上蓮臺,佛光已是暗淡微弱。
他揮出長劍,佛光溘然而滅。
“啪。”
空氣里一聲脆響。
一條藤蔓宛如皮鞭抽在劍上,長劍終于脫手而出。
但是。
長劍飛出之前,劍鋒卻已然斬下圣女大半個脖子,僅剩一小塊皮肉與軀干相連。
道士已然是殺紅了眼,縱使再無兵刃,卻不退反進。
他靈巧地繞開尸佛抓來的手臂,攀上了它的脖頸,一屁股坐在尸佛頭上,抓起這顆美人頭,奮力一扯。
“唵!啞!吽!”
頓時。
尸佛殘余的三個頭顱同時開聲。
這聲音既是怒吼,也是慘嚎,更似雷鳴。
震得李長安眼冒金星、七竅涌血,震得地動山搖、碎石亂滾。
而也在此時。
一道血水自道口涌入,霎時間,席卷整個佛堂。
李長安半點準備也無,就被卷入血波之中。一時間,腦子里只有兩個念頭。
一是——黃太湖來了?
二是——老子不會游泳!
可他沒法拒絕,也沒法反駁,反倒是灌了幾口污濁血水,最后也只能拽著扯下來的頭顱不放。
終于,他被人提著后衣領,拽出血水。
七暈八素、迷迷糊糊間,聽得有人說道:
“洞要塌了。”
“快走!”
“道長的劍……”
接著,疲憊與傷痛一并襲來,他終于眼前一黑,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
數個時辰之后。
山下安置點。
李長安忽的從混沌中驚醒,他左手用不上力,只用右手在周圍胡亂扒拉,終于在身側抓住了自己的配劍,抱在懷中,心中這才稍稍安定。
也在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一卷草席上,周遭是一張張同樣鋪在地上的草席,上頭躺滿了白布包扎的傷號。
而反觀自身,亦是如此。
左手吊在肩膀,道袍已被解下,身上裹滿了白色布帶,上頭淺金色的紋路泛著微光,這東西曾經見燕行烈用過,對外傷頗有奇效。
“道長!道長醒了!”
不曉得哪個喊了幾聲,便聽得一陣亂糟糟的腳步,溪石道人透著關切的臉便塞進眼簾。
“玄霄道友,傷勢感覺如何?”
這麼一句話入耳,他腦子里立時打了個激靈。
化魔窟、尸佛、異變、白蓮圣女……先前的一切,李長安全都想起來了。當然,還有那幾口血水。
道士臉色一變,翻身就干嘔起來。
旁邊溪石道人趕忙說道:“道友莫急,早就吐出來了。”
聞言,李長安心底的惡心感覺才稍稍緩解,他擦了把嘴角嘔出的酸水,卻發現自個兒手心里沾著許多斷發。
“先前道友你雖然陷入昏迷,但手里卻一直拽著那顆頭顱不撒手,那黃太湖就割斷頭發,取走了頭顱,只剩一團斷發在你手中。”
李長安聞言點點頭,他依稀記得是有這麼一茬,而后又開口問道:
“那尸佛……”
話到半截,卻是黯然打住。
有什麼好問的呢?
自己失敗了呀。
所有的犧牲都白費了。
尸佛明日就將出世,郁州即將變成人間魔國,數萬百姓都將流離失所。
溪石道人也是神色慘淡,忽的,狠狠一拍大腿,恨恨道:
“都怪我等無能!信誓旦旦能護住三百人,進了那魔窟,最后卻只能讓道友你獨自面對尸佛。”
李長安卻搖搖頭說道:“如此說來,豈不是我本事不濟,責任更多些。”
“我不是這個意思!”
溪石大吃一驚,連連擺手。
“我是說……”
李長安笑著打斷他。
“玩笑話罷了。我曉得道友之意,只是到了這般田地,是誰的責任還重要麼?”
溪石沉默片刻,長嘆一聲,仍舊有些不甘心。
“若是羅師叔祖在此。”
旁邊一個道人接口道:“要是玉卿師叔祖在,哪里容得下這妖魔張狂!”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羅……玉卿?”
溪石聞言,怪道:“道友認得我師叔祖?”
李長安也不隱瞞,便將在莒州城所見一一道來,更把那老騙子的相貌、神態、語言、動作略為敘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