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廟?”
李長安抱著手正聽得津津有味兒,冷不丁聽著個不懂的詞匯,趕緊不恥下問。
旁邊,楊三立沒事人似的笑呵呵回道:“以前有家精神病院。”
袁嘯川轉頭瞪了他一眼,他笑嘻嘻作了個閉嘴的動作,招呼幾個同伙上車走人。
而此時,不曉得哪家鄰居老頭被吵得心煩。
“大晚上的,你聲音小點兒,得不得行?”
“小你媽賣麻批,你個老雜毛,賣批眼兒的,不守到你屋死老太婆抿乃乃,管你媽的閑事咋子?”
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惹來了周遭鄰居的一致聲討,這位女中豪杰倒也是個狠角色,愣生生來了個舌戰群雄不落下風。
可難免有些脾氣暴烈,拙于口舌但長于拳腳的,“咚咚”上門砸得滿樓響。
可這位“鄒癱癱”仍然半點沒露怯。
“敲!敲!敲!使力敲,給你歸兒全家敲喪。”
“來撒!反正我也不想活。弄死老子,你歸兒跑得落?”
“唉……”
袁嘯川捂住腦門,長嘆了一口氣。
可一扭頭,就瞧見李長安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渾然是把這污言穢語當做了小曲兒聽。
“你倒是不嫌難聽哈。”
“難聽啥子?”道士看熱鬧不嫌事大,“又不是罵我。”
“算了,懶得給你娃說。”
老袁同志心累得慌。
“今天就這樣,吃不成了,事情明天有空再說。”
說完,黑著臉上樓調解去了。
這時候,旁邊看足了熱鬧的老板抓起一把烤串。
“串串還要不?”
“啷個(怎麼)不要?打包。”
…………
紅茅是個小縣城,繁華的街道就那麼幾條,離得遠了,也就燈火漸暗,行人漸稀。
如此一來,那些個拿著手機綴在你屁股后面的家伙就分外顯眼。
李長安冷不丁一個轉身。
后來跟了他大半條街的小青年差點沒把手機給嚇摔了,好不容易拿穩,卻是冷汗直冒,嘴里張不開口,腳下邁不開步。
李長安何許人也?
哪怕是大褲衩子洞洞鞋,一手啤酒,一手烤肉,也難掩他身形矯健,一對眸光好似劍鋒一樣,杵得人遍體生寒。
那小青年哆哆嗦嗦了一陣,忽然“靈基一動”,露出個僵硬至極的笑臉,結結巴巴地說道:
“小哥哥,小哥哥,送你件禮物你要麼?”
道士聞言嘿嘿一笑,上下反復打量了他幾遍,直瞧得他心里發毛,菊花發顫。
這才默默把手里的烤串吃完,又把手在褲衩上蹭了蹭,就往小青年面前一攤。
小青年頓時哭喪起臉,但在道士目光的逼視下,也只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來。但沒挨著,手腕上一重,就見到一個裝滿吃剩的竹簽、用過的紙巾的塑料口袋吊在了手腕上。
“幫我扔一下。”
小青年如釋重負,忙忙點頭撒腿就跑。
“謝啦。”
道士沖他背影招了招手,又抓起一根羊肉串,就著啤酒,晃進了小城夜色深處。
但也在道士扭頭的時候。
街面上遛狗的地中海、對面發廊的老板、滿街賣狗糧的情侶……形形色色各式人等卻不約而同地拿起了手機。
可是,恰好一輛末班的公交車駛過。
鏡頭下已然空蕩蕩丟了人影。
第4章 做人做到底
紅茅這座城市麼,套句老話,那就是古老而又年輕。
古老的是她的歷史,建城設縣、載于史冊上可追溯至元明;年輕的是“紅茅”這個名字,不過短短十年。
而十年前,她的上一個名字,還叫“綦水”。
“綦”的意思是青黑色,“綦水”是何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所以“綦水市”也就是“紅茅市”,實則是沿江而建,因水而成。
而現在,李長安便“站”在這條綦水之上。
或者說,在某手機地圖的定位上,他李長安一旱鴨子,正大半夜的在河里伏波踏浪咧。
道士咧了咧嘴。
放眼往四周一打量。
一棟棟高低相臨、新舊夾雜的居民樓把城市分割出無數錯綜復雜迷宮一樣的小巷。李長安身處其中,只瞧見兩側逼仄的高墻,與高墻間夾著的一條泛紅的夜空。
前頭,又一道梯坎的盡頭,鎢絲燈放出昏黃的光,映照出墻上的牛皮鮮廣告,地磚凹處污水的反光,頭頂纜線上一竄而過的老鼠,以及腳邊躺在嘔吐物里呼呼大睡的醉漢。
“老師,老師。”(成渝一帶對中老年男性的尊稱)
醉漢嘟囔了幾聲,腆著白花花的肚皮,在這灘不大好描述的東西里拱了拱。
“呃……”
李長安明智地決定不再打擾人家。
…………
道士也是初次造訪這座小城。
因著離家鄉不遠,所以他對這座城市也有些許耳聞。大抵是在十年前,綦水這一塊兒因著地理條件,多山林而少田土,除卻一條水道,交通也不甚便利,所以一直在經濟發展上拖省里的后腿。
但后來一家叫“紅茅藥酒”的企業異軍突起,帶動了地方發展。所以,“綦水市”就成了“紅茅市”,又理所當然的多了什麼紅茅大橋、紅茅廣場、紅茅大廈、紅茅教育園區……
這段往事,在當地人口中顯然是一段津津樂道的傳奇。
但對于李長安而言,除了城市內藥酒廣告多了一些,實在也沒別的特別之處。打下車的第一眼,入目所見,都是熟悉的坡坡坎坎;耳朵里聽到的,也都是帶著椒鹽味的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