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名字與佛門有關,但主持者一般不是和尚,里面供奉的也不全然是佛陀,而是佛門、道教乃至于地方野神兼而雜之,全憑地方喜好供奉,有名氣的玉皇大帝、南海觀音,沒名氣的豬王菩薩、牛王菩薩。
總而言之,就是把用得著的神仙們都安置到一塊兒,求得上誰就拜誰,也懵管尊神是哪兒條道上的,通通都叫“拜菩薩”。
這個職業早些年挺吃香,現在就不景氣了,豐順村自然也是如此。
前段時間,村里把廟子附近的土地盤出去要建個養豬場。
這鮑志云想著自個兒無兒無女,廟子沒繼承人,自己年歲大了也活不了多久,再加上周圍人輪番相勸,也就不情不愿應承下來了。
可沒料想,后來一打聽,廟子這一塊兒地,在養豬場的規劃里是拿來建儲糞池的。
這哪兒成啊!
老頭當時就不干了。
但你不能說人家出爾反爾,一來錢沒拿合同沒簽,二來人家也是有道理的。這廟子是祖輩傳下,有些年頭,不大不小算個文物。
人家這是保護文化遺產哩!
然而。
道理這東西只能說與講道理的聽。
這承建養豬場的公司是掛靠在紅茅集團名下,幕后的老板也是洪總小老婆的舅舅的兒子,在綦水這一帶是屬螃蟹的。
當晚就把這小廟給強拆了。
老頭氣得跳腳,在官府鬧了幾番無果,揚言要去北平上訪,可人剛到了火車站,就沒了音信,直到前幾天,再次現身已然成了神經病。
眼下,不能獨自生活,被村委會托付給了他的外侄代為照料。
…………
李長安把鮑志云的資料在心里揣摩了一番,抬眼到了路邊一間農家小院。
按照袁嘯川給出的地址,這應該就是鮑志云外侄鮑春明的家了。
“你好。有人在家麼?”
李長安隔著大門喊。
“有人,外頭是哪個?”
有些意外,門內立馬有了回應。接著,大門打開,一條土狗竄了出來,沖李長安一頓亂吠。道士只拿眸光一掃,土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就竄了回去,差點把門后走出的人撞了個趔趄。
那人罵了聲“死狗”,轉頭沖道士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要來握手:
“你是?”
“打擾了。”道士握手道,“我叫李長安,是小渝網的記者,這次是專門來采訪鮑志云鮑老先生的……”
小渝網記者的身份,是道士和袁嘯川商量后冒頂的馬甲。
這個網站是省里的一個地方媒體,有一些立足于民俗的欄目。恰好,綦水這一帶有供奉“鹽水女神”這個古老神明的習俗殘留,而鮑志云家傳的菩薩廟供奉的主神正好是她。
所以說,李長安此行用這個馬甲實在再適合不過。
果然。
“原來是記者同志,請進,請進。”
這人聽了忙不迭請李長安進門,而道士卻注意到,該人年約五十幾許,體型富態,面皮白皙,衣著休閑,但卻蹬著一雙锃亮的皮鞋,戴著機械表,頭發也梳得油光水亮。
鮑志云的外侄鮑春明是個土里刨食的農民,這個人的形象、作派可不相符。
道士直接問道:
“你是鮑志云老師的外侄,鮑春明麼?”
“哦,我不是鮑春明。”這人笑道,“我是鮑志云另一個侄兒,我叫鮑春華。”
說完,他叫出了屋中兩大一小三口人。
分別是鮑春明夫婦和他們的女兒,這一家三口齊齊整整的迎了出來,神色中沒什麼詫異只是有些緊張,身上衣物也是干干凈凈、嶄嶄新新,很是正式。
道士瞧了眼時間,這個時候正是該上坡干農活的時候,這一家三口卻穿戴整齊,一個不落恰好待在家里。
呵。
這還真是“湊巧”。
看起來,紅茅這伙地頭蛇的觸角要比想象中伸得更長。
李長安不動聲色。
“請問鮑老先生在不在呀?”
“在。”
鮑春明連連點頭,指向了院落一角。
道士順勢看去。
那里用石棉瓦搭著一個小棚子,李長安先前沒注意,只以為是狗窩或是柴棚,現在仔細一看,里面縮著的“物件”分明是個大活人!
“我們也是沒得法!”
鮑春明連忙解釋。
“他不能進那啥子叫封閉空間,只要四面有墻,就是打開窗戶都不得行,一進屋就發瘋,所以我們才在院子里給他搭了個棚棚。”
說完,鮑春明的老婆生怕李長安這個記者不信,回去亂寫一汽,跟著說道:
“不光是這樣,他還非常怕黑,電燈一定要照個通宵,昨天半夜停電,他鬧得半個村都睡不到覺。”
這倆夫婦平日像是積了一肚子苦水,眼下逮著機會全給宣泄了出來。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直到鮑春華使勁兒咳了幾聲,才終于打住。
兩人于是訕笑不言,鮑春華瞪了他倆一眼,又對李長安說道。
“李記者要采訪,我們是歡迎的,但是有兩點。”
“請說。”
“一是他這個病不能有人碰他,只要挨近了,他就發瘋打人。你要問恐怕只有在這兒問。”
“這個沒得關系。”
“二麼,是他不大搭理人,有時候你喊死了他也不得回你一句。”
“來都來了,總要試一下。”
于是,道士搬了個小板凳在棚子前坐下,似模似樣地拿出了筆記本、錄音筆,但在仔細打量鮑志云的第一眼,李長安的心就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