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臉上十分平靜,甚至于露出個莫名的笑容。“他喊我趕緊回去鬧醫院。”
“那你……”
劉衛東終究是性子溫吞,一些話在腦子里轉了一圈,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可年輕人卻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
“這次差點死在石牢里,是運氣好,碰到了李記者。等紅茅的人騰出手來,下次恐怕就沒得這麼好的運氣咯。”
年輕人的眼睛出神地望著虛空。
“我家里還有個小弟,他還在讀書,成績好,肯定比我有出息……我不能死。”
“我明天就會老家,他洪岱海手再長,也伸不到那麼遠。”
“錢我不要了,但我覺得這個東西。”
年輕人從懷里掏出一個盤。
“你們可能需要。”
鄒萍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來,可劉衛東卻按著她的手。
“你為啥子不給袁隊長?”
年輕人坦然道:
“我信不過當官的。”
劉衛東還想再問,鄒萍卻掙脫開來,一把抓住了盤。
年輕人好似卸下了什麼重擔,他松了口氣,又鄭重提醒道:
“你們一定要小心,這個東西不到關鍵時刻,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你放心。”
鄒萍把盤貼在胸口,攥得緊緊的。
“我就是死,也不得讓人把它搶走!”
…………
臨江的某個茶館。
雅間。
一壺清茶,憑窗對坐。
錢時中望著茶水浮起的白氣,愣愣出神。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偷聽?又為什麼要匆匆逃離?
思前想后,只得歸罪于身體自行其是,與本人意愿無干。
“老錢?老錢!”
他恍然驚醒,瞧著對面老友關切的眼神,他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近來走神的次數,比往常頻繁許多。
老錢不禁想到: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他隨之把這疑惑拋諸腦后,接上了先前的話題。
錢時中把自己的老友約來見面,自然不會僅僅為了一口茶水,他是想著請老友出手相助,施加影響,推進案情發展。
可是沒想到。
“老錢,我勸你還是收手。再鬧下去,對兩邊都沒得好處。”
鬧?!
錢時中本就有些恍惚,這下更是怒從心起,脫口而出。
“怎嘛?你也被收買啦?!”
這話一出口,老錢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老友把桌子一拍,黑了臉。
“錢時中!你放啥子狗屁!老子一輩子清清白白,敢指天發誓,沒貪過一分錢。”
老錢也是豁出去了。
“你沒貪?那你為啥子要幫著黑社會說話?!”
老友“騰”一下站起來。
“你以為我看得慣洪岱海那幫人,老子也恨得他牙癢癢的。”
他暴躁地在包間里走來走去。
“你只想著扳倒洪岱海,但你想過沒得,紅茅集團垮了有啥子后果?”
后果?
老錢當然清楚。
紅茅集團可說是綦水的經濟支柱。
這些年綦水各方面的飛速發展,都離不開紅茅集團的支持。
民眾靠它求食,官員靠它撈取政績。
但是。
“他那些個東西是騙人的呀!”
“騙人的?”
老友搖頭失笑。
“每年近億的稅收是不是騙人的?解決的幾千個就業崗位是不是騙人的?幾萬戶藥材種植合作戶是不是騙人的?”
“如果這些都是騙人的,那好,我再問你。”
“他們出資修建的紅茅二橋是不是騙人的?他們投資規劃的大學城是不是騙人的?”
“老錢,我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你難道還沒看清楚?”
“這社會上的真真假假、對對錯錯,就真的能分得清楚明白麼?”
“你以為你在維護公道正義?”
“不!”
“你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是不顧大局。”
老友最后嘆了口氣。
“你回去仔細想一想。”
“好自為之。”
…………
又一次不歡而散。
但不同于以前,這次,錢時中心里的某些堅持已然搖搖欲墜。
在回家的路上。
老錢反復思索,他當初跟洪岱海對上的初衷究竟是什麼?
是意氣用事?
相較于承受的苦難,面對的困難,未免可笑了些。
是為國?
可老友卻明明白白告訴他:那是自作多情,是一廂情愿!
為民?
他抬頭四顧。
小區角落里,幾個聚在一起瞧瞧沖他指指點點的長舌婦,頃刻如鳥獸四散;往日里,如若撞見,必定熱情喚一聲“錢部長”的老鄰居們,此時卻是遠遠就避開,好似他是條渾身惡臭的賴皮老狗。
直到回了家,錢時中依然是滿心疑竇。
家里,不務正業的老二窩在沙發上,只顧玩兒著手機,眼皮也沒抬一下。老大倒是注意到了他,但張口就是勸他不要再耗下去。
“一天打倒這個,打倒那個,最后你能打倒哪個?維護公道?維護正義?你看周圍哪個理解你?哪個又承你的情?”
老錢被說得火起。
你是我老子(爸爸),還是我是你老子?
他大聲嚷嚷。
“就算沒得人理解我,我也要站穩了立直了,給后人做一個榜樣!”
這句氣話剛說出口,就好似一道明光,照亮迷茫。
對呀!
老錢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給后人作一個表率!
可老大卻冷笑了一聲。
“后人?榜樣?你先去看下丫丫再說。”
…………
丫丫是老錢的孫女,才上小學三年級。
老錢找到她時,小家伙正委屈著,皺巴巴著一張小臉,看得老頭心都化了。
“爺爺,不想讀書咯。”
“為啥子啊?”
“同學都欺負我,不跟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