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了,場中頓時嘩然,那鄭屠子儼然是個暴躁脾氣。
“這也不可,那也不成?”
他拍案而起。
“叫我等如何捉兇?!”
眾人之間一時紛紛,那潑皮兄弟更是鼓噪著要散伙不干,邢捕頭卻不急不慢伸出了一根手指。
“紋銀百兩。”
場中紛亂頓時一滯,剛剛還在發飆的鄭通呆呆問了聲:
“什麼?”
捕頭笑吟吟回到:“縣尊有令,能拿下兇犯者,賞銀百兩,其余人等,依據功勞,各有賞賜。”
他后面半句算是白說了,所有人都被“紋銀百兩”勾得心神激動。李長安對這方世界的銀錢沒有太大的觀念,但他卻曉得,昨天一桌子酒肉,攏共也沒花上一兩銀子。
這不。
張家兄弟已然摩拳擦掌,游俠兒目光迷離,水貨劍客手足無措,鄭屠子氣喘如牛,便連那馮道人都在小聲嘀咕。
李長安仔細一聽。
“常應常靜,常清凈矣。”
原來是《清凈經》。
邢捕頭瞧著堂下各人反應,捋著胡子很是滿意,趕緊再接再厲,拍了拍手掌。
便見得大門外進來四個差役,抬進了張長桌,在大堂正中放下。
掀開上面的白布,卻是錢大志的尸體。
邢捕頭又招呼眾人圍上來,要講解案情。本來散漫的“義士”們,剛剛才聞到了“肉味兒”,眼下哪里會反對,乖覺地聚攏,聽老邢指點尸體上的傷口。
個個努力開動腦筋,爭相尋求線索。
這當頭,李長安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惑。
咦?
尸體上的妖氣消失了。
…………
諸人散去,衙門又冷清下去。
一老一少兩個捕快坐在房檐下,扯散公服,脫下靴子,敲打起酸麻的腰背。
邢捕頭瞧了眼自家后生腫得亮晶晶的臉。
“子瑜,你的傷?”
“阿舅莫擔心。”
年輕捕快含混地說了一句,而后“呸”的吐出口帶血絲的唾沫。
擺擺手。
“無妨,就是得去換顆牙。”
“你這莽撞性子真要改一改。”
邢捕頭嘆了口氣,語帶責怪。
“明知那道人八成不是兇手,為何還要和他動手?”
年輕捕快撓了撓頭。
“我當時沒多想,就是腦子一嗡,自個兒就沖上去了。”
腫成豬頭的臉讓他笑起來分外憨厚。
“興許是魔楞了吧。”
“你知道是魔楞了就好!”
邢捕頭翻了個白眼,卻又湊過來,嘀咕著說道:
“你這幾天就別回家了,免得讓你阿媽,我那小妹瞧見,又來尋我撕扯。”
年輕捕快嘿嘿點頭,只是末了,又面帶遲疑。
“阿舅。”
“啥?”
“你說那幾人能濟事麼?”
年輕捕快掰開手指一個個數起來。
“那張家兄弟就是兩個潑皮無賴,鄭通只是屠夫,姓馮的道人是個騙子,徐展是個軟腳蝦,張易好似個刀販子,那李玄霄……呃。”
他咂巴咂巴嘴,決定略過不談。
“一幫子市井無賴如何能捉住兇手?”
邢捕頭卻呵呵一笑,擼了把胡子,一副“你小子還嫩”的神態,施施然指點人物:
“張家兄弟雖是潑皮,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咱們查不到的東西,興許他們能查到;那馮道人雖是騙子,但好歹有一兩手異術,指不定有奇效。至于其他幾個……”
他瞧了瞧周遭,小聲說道。
“前段時間,你又不是沒瞧見。”
“姜巡檢為了討好縣尊,點盡兵馬去圍堵那兇徒,還不是讓人從容脫身,連帶著傷了不少人。哪里是逃脫,分明是殺散!現在那老龜蛋還在家里裝死咧,這次自己沒來不說,還只派了一隊弩手應付了事。”
“為何?還不是因為那兇徒厲害!”
邢捕頭咧開嘴,看起來老實的臉上滿滿都是精明。
“若是再撞上,與其讓弟兄們有個閃失,還不如讓這幾個‘義士’上前先頂頂?”
“哦。”
年輕捕快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只是沒一會兒。
“阿舅?”
“有屁快放。”
他“嘿嘿”靠近來,小聲問道:
“你是如何知曉兇徒的行蹤的?”
“屁!”
“要是我知道,我早于縣尊邀功去了!那可是百兩紋銀!”
說著,斜了自家侄兒一眼。
“你也別起什麼心思。別看錢多,只怕是有命賺沒命花。”
他起身伸了伸腰桿。
“我呀只盼著那兇手犯下這一樁,能安分個幾天。”
他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也讓老夫睡幾天好覺吧。”
第7章 饑餓
世上的人家,富各有各的富法,窮卻大抵是一個樣子。
譬如家徒四壁。
譬如食不果腹。
譬如人家的媳婦兒生產后,喝的是雞湯,吃的是雞子,你家就只能熬一碗稀粥了事。
千恩萬謝送走了產婆。
王婆喜滋滋抱著剛出生的孫兒,坐在廊下,像是抱著個稀世珍寶。
瞧這皺巴巴的小臉,多像她那死去的老頭;瞧這小鼻子、小眼兒,多像她那外出未歸的兒子。
“祖宗保佑。”
“有后啦!有后啦!”
她臉上的歡喜簡直抑制不住。
“從水鏡真人那里求來的‘求子符’真真管用。”
“等明日老母雞下了蛋,家里的雞子就有十枚了,整好去集市換了銅錢,再去上柱香還個愿哩。”
她如此尋思,滿懷著歡欣雀躍。
然而。
這點歡喜轉眼就被打擾了。
“婆婆。”
旁邊的茅舍里,剛剛生產完的呼喚著,聲音怯生生的。
王婆一張老臉立馬繃了起來,不耐煩道。
“作甚?”
“我餓咧。”
“不是才吃了碗粥麼?”
“餓得燒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