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問。
“你這坊中養狗麼?”
婦人聽了,先是一瞬間的茫然,而后一下子鼓圓了眼睛,伸手一撈,就把大兒子的耳朵揪了個正著。
“你個臭小子,又偷偷喂外頭的野狗了不是?”
“沒、沒、沒……嗷嗷……對!對!對!”
半大小子被揪得嗷嗷直叫喚。
“我就是看它可憐……”
“可憐?老娘辛苦拉扯你們這兩條才可憐哩,你小兔崽子還敢給我再弄一條?”
那小子不敢再辯,只得連連痛呼求饒。
可他老娘卻又眉頭一蹙。
“不對。”
“你個小兔崽子這兩天就沒出過門……好呀!你把狗藏坊里了?老實交代,在哪兒?!”
小子頓時不說話,只把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可所謂知子莫若母,婦人一搓牙花子。
“好你個小王八犢子。”
“你把神堂當狗窩啦?!”
片刻后。
某間巴掌大的神堂房門敞開。
里頭供奉著酒神的畫像,以及一件青衣?
這是件女子的衣衫,樣式很是少見,應該不是當時時制。
而在神堂門口,那半大小子則和一只大白狗抱在一起,瑟瑟承受著來自老娘的疾風驟雨。
接下來也沒什麼看頭。
兩人就要告辭而去。
婦人也趕忙歇了嘴皮子,將兩人送到門口。
“可多虧了這位道長。”
她故意瞄了捕快一眼。
“不然俺家大郎還不給某些人給冤枉啦。”
薄子瑜臉色一黑,但他還糾結著泄密的事兒,懶得與她計較。
李長安看得好笑。
“是我等叨擾了。”
“不過要真有什麼異常之事,還請多多在意。”
“應該的……”
婦人一邊應承,一邊卻露出些遲疑之色。
“要說異常之事,倒也有那麼一出。”
道士一愣。
還真有?
“請講。”
“也就前幾日,俺時常做得同一個夢,夢見一團紅光鉆進俺的肚子,那幾日,總覺得肚子都實墜了幾分。”
“可有不適?”
“只覺胃口大開。”
這算個什麼異常?!
“恭喜。”
道士還是笑道。
“紅鸞入腹是有喜的吉兆。”
“吁”
婦人趕忙擺手。
“俺這都一大把年紀了。”
“老來得子嘛。”
“嘿,俺家那老鬼哪兒有這本事!”
…………
婦人前腳送走了道士兩人,后腳就逮住了見勢不妙正要跑路的大兒子。
一把將神堂里供奉的青衣塞進了他懷里。
半大小子哭喪起臉。
“怎麼今年又是我?”
“少廢話。”婦人虎著臉,“家里全是帶把的,還能怎麼著?”
“小弟?”
“他結巴,祭詞兒都念不順。”
“您自個兒……”
“呸。”
婦人叉起腰桿。
“俺能對不住你爹?”
“又不是……”
小子沒嘟嚷完,腦袋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連唬帶嚇,攆進神堂,“變身”去了。
…………
一通烏龍后。
兩人出了酒坊。
李長安回想起神堂中供奉的那件青衣,仍是好奇。
雖說供奉神靈這件事,本就多有稀奇古怪。有供奉活人、供奉死人,供奉山川、河流、石頭、樹木、動物,甚至于供奉一坨造型別致的屎都有,但獨獨供奉一件衣服卻很是稀奇。
“這是個什麼說法?”
這會兒薄子瑜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笑著解釋道:“那是酒妃娘娘。”
“酒妃?”
“這就要從咱瀟水的傳說說起了。”
捕快細細道來。
“相傳酒神本姓杜名春,也是瀟水人士,也是釀酒為業。有一日,入山采山泉釀酒,拾到一名容貌迤邐的女子,兩人一見如故,約為婚姻。”
“這女子十分聰明賢惠,不僅為杜春生育了一子一女,還將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短短幾年就成了富豪人家,賢名為左近稱道。可這女子卻有一怪癖,那就是下雨時從不出門。”
“然而,有一日,瀟水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暴雨,而杜春正去山中采泉未歸。女子擔憂丈夫,竟然冒雨前往。所幸,在山腳下夫妻二人平安相逢。”
“可也在此時。”
“暴雨驟然停歇,天上出現了一道彩虹,紅、橙、黃、綠、藍、紫六色俱在,獨獨缺了一道青色。可旋即,女子化作一道青光,遁上天際,補齊七色天虹,只剩一件青衣留在杜春懷中。”
“原來這女子是天上青虹降世,之所以躲避雨天,是為了在凡間與丈夫長相廝守,可終究也因心憂丈夫安危,被雨神發現攝去。”
“失去妻子后,杜江心哀欲死,于是散盡家財,對著妻子遺留的衣衫,竟日縱飲,大醉三年而死。”
“其人死后,瀟水人感念他生前恩德,又因著其釀酒技藝高超,將其奉為酒神,連年祭祀,漸成習俗。”
“至于其妻子,自然也成了酒妃娘娘。因其化為青虹而去,所以不置神像,只用一件青衫祭拜。但實則,咱們不常拜酒妃,也就各大小酒坊每年釀酒之初,會使家中年輕女子穿上供奉的青衣,裝作酒妃以慰酒神相思之苦,以此求得酒釀香醇。”
這故事聽完。
前頭部分雖老套但還正常,可這后面……
李長安咂吧一幾下。
這什麼個破習俗?
這酒神不是正經神啊!
“要是家中沒有年輕女子呢?”
薄子瑜嘿嘿一笑,剛要作答……
“前面的可是李道友?”
…………
“聽聞道友先斬虎姑婆,又誅二俎鬼,某在病床也覺精神一振。”
在街頭叫住李長安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圓臉道士馮翀。
“哪里,適得其會罷了。”
李長安謙遜了幾句,瞧見他面色尚有些憔悴,便問起近日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