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醒來,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下面涼颼颼的、黏糊糊的。
好在神堂里長燈不熄,他瞪著朦朦睡眼瞧過去。
可只一眼。
睡意便飛到了九霄云外。
但見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兩條腿被掰開,幾成了倒(和諧)形。一個通體紅色的小人趴在他股間,兩手搭在他的大腿上,沒有一點兒毛發的臉對著他的“大象”,竟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惑。
接著。
紅色小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清醒,抬起了頭來。
雙方立刻瞪了個對眼。
一者驚恐,一者困惑。
沒等他尖叫出聲,那小人就跟跳水似的,忽的往他身下一扎。
“啊!嗷!嗷!嗷!嗷!嗷!”
頓時間。
撕心裂肺的慘叫驚破夜空。
真真是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左近的人家都像沸水掀開了鍋,喝罵聲、雞鳴聲、狗叫聲、孩童哭鬧聲一時并起。
婦人被這吵鬧驚醒,察覺到慘叫來自于神堂,來自于自己大兒子,忙不迭抄起棍子,慌張撞出房門。
匆匆搶入神堂。
卻是如遭雷殛,呆立當場。
只見得大兒子在地上哭喊著、掙扎著、翻滾著。在他的股間,通體赤紅的嬰孩模樣的怪物已然擠進去了半個身子。虧得白天那條大狗叼住了怪物的一條腿,拼命往外扯。
“娘,救我!”
婦人如夢初醒,急忙抄起棍棒上前。
可這時。
那怪物卻又主動抽了出來,手里抓著團紅泥往大狗頭上一擲。狗狗便“嗚咽”一聲,松開了嘴,翻倒在地。
怪物便趁機往角落一滾,沒了蹤影。
稍后。
大門被撞開。
李長安三個急急闖入門來。
“發生了何事?”
婦人打了個哆嗦,一把攥住了馮翀。
“妖、妖、妖怪!”
……
廢了老大的勁兒,才讓婦人松開了手,又讓哭哭啼啼的小子說完了事情經過。
三人留下一副膏藥,便趕著去追索妖魔蹤跡,留下母子倆抱頭痛哭。
“娘。”
這小子早哭花了臉。
“不扮酒妃了好不好。”
“好好好,娘聽你的,以后都不扮了。”
“那,咱家養狗好不好?”
婦人習慣地就要拒絕,可想起方才大白狗的拼死相救,心頭一軟。
“娘聽你的。”
“太好了!”
小子的臉上一時雀躍。
“小白,你終于可以住進咱們家了。”
“汪。”
“還有小黑、小黃、花兒……”
婦人的臉色漸漸黑成鍋底。
…………
拋開倆母子養狗的問題不談。
李長安三人循著妖怪留下的蹤跡,一路追尋,最后到了一戶人家當前。
出乎意料。
竟是白天才拜訪過的侯家。
“如何?我這宅中可有妖怪?”
侯員外問得很不客氣。
這也不奇怪。
任誰大半夜被吵醒,還被告知家里潛入了妖魔,要里外搜查一遍,且人人驗明正身。
誰都不會有好話相送。
但好在三人身份特殊,在白天也有一面之緣,再加上近來城中的風言風語。侯員外到底也沒把三人掃地出門,反而捏著鼻子答應了下來。
只不過。
李長安祭出沖龍玉,馮翀舉著羅盤,把宅邸里里外外都翻查了一遍,卻完全沒有找到那妖魔。
這下子,對方就更沒忍耐的理由了。
“奇怪。”馮翀急得直撓頭,“那妖怪明明進了此宅,宅中也殘有妖氣,也沒見著離開的跡象,怎麼偏偏就找不到呢?!”
薄子瑜則有些不甘心,還想上去與侯員外據理力爭。
可道士卻趕緊攔住了他。
“是我等莽撞,叨擾貴府了。”
“無妨。”
員外雖然臉臭,但好歹沒翻臉。
“三位也是拳拳之心。”
完了,興許是擔心三人再整出什麼幺蛾子,卻是主動送出了門外。
可才到門口。
正要揮袖送別。
李長安卻突然上前攥住了他。
“居士噤聲。”
侯員外詫異地迎上道士炯炯目光。
“妖怪就在夫人腹中!”
第35章 泥魃
“妖怪就在夫人腹中!”
這話出來。
莫說侯員外本人,就是馮翀和薄子瑜兩個都面露詫異,忙不迭要探頭去看。
“莫要打草驚蛇。”
道士趕緊低聲喝止。
“驚動了妖怪,夫人性命堪憂。”
侯員外扭頭的動作急急剎住,神色惶恐中帶著些不信。
“道長方才不是說府中無妖麼?”
“我等的確沒找到妖怪。”
李長安聲音壓得很低。
“居士且看夫人的姿態。”
其余人得了提醒,都裝作不經意瞥過去,只瞧著侯夫人挺著個大肚子正往后院走去。
侯員外不解。
只從流產之后,自己夫人在人前一直都裝作孕婦模樣。
“有何不妥?”
李長安解釋道:“夫人為心結所擾,佯裝孕婦,但其實心中是明白腹中無子的,所以白天我等上門之時,才會主動與他人推攘,并不顧忌有‘孕’在身。居士再看夫人現在……”
眾人仔細看去。
發現侯夫人雙手托扶著肚子,每一步都走出小心翼翼的模樣,唯恐顛簸了理論上不該存在的胎兒。
“這……”侯員外眼中的不信漸漸消失,面色也越來越惶恐,他反手抓住了道士,“這該如何是好?!”
李長安掰開員外的手,目光追隨著錢夫人離去的側影。
她微微垂首,嘴中呢喃著,似乎在與腹中的胎兒敘話。
在昏紅的燈光下,透著母性的輝光與說不出的怪異。
“等。”
…………
小小居室,一燈如豆。
侯夫人端著一碗浮著黑色渣滓的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