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妖。”
盈盈清光浮現。
道士一劍摜下。
…………
雨后天晴,陽光清冽。
李長安拔出最后一株雜草,挺腰伸了伸筋骨,環顧自己的勞動成果。
荒僻的小院,枝葉稀疏的大槐樹,一度枯萎又煥發新芽的藤蘿以及一座小小的墳塋,都被粗略收拾了一遍,依稀有幾分從前的模樣。
虞眉端出用野谷和野菜煮成的湯羹,用不知哪里翻出的破碗盛了三份,兩人一驢便圍著石墩嘬起湯羹。
李長安低頭吹著熱氣:
“妖魔既已鋤盡,你以后有什麼打算?”
誰知隨口一問卻換來長久的沉默。
“誰說妖怪死盡了?”虞眉冷冷指著自己,“這不還有一個麼?”
李長安吃了一驚,趕忙抬頭,卻見虞眉嘴角擒笑,而看到道士這副詫異慌張的模樣,更是放肆笑出了聲。
好嘛,看來給俞真人擦完股屁后,她性子開朗了不少,以前冷冰冰連個表情也欠奉,現在都學會開玩笑了。
李長安無奈,讓虞眉自個兒慢慢笑,自個兒繼續恰飯,嘖,不出所料,又苦又硬。
虞眉笑夠了,終于想起回答道士的問題。
“幻境破滅,我雖不再是瀟水的虞眉,可我仍然是真人墳前的槐靈。”
“天地寬廣、人世繁華不想親眼去看看嗎?”
“睜眼說瞎話。”虞眉白了道士一眼,“外頭還是亂世,哪兒有什麼繁華?處處尸骸有什麼好看的?”
說完,她粗暴地打斷了這個話題,轉手遞來一本小冊子。
李長安接過來,線裝粗陋,封皮上有“雜用符咒小集”幾個小字。
“這是?”
“送你的。”
“我又沒受閭山的箓,哪里用得了?”
“無妨,這是真人收集世間流傳符法編選出的,都是金光咒、辟邪符一類,無需受誰家的職箓。
我送于你,省得你自稱道人卻老是借別人家的符使。”
道士臉皮厚。
“多謝。”
卻之不恭。
虞眉又遞來一本冊子。
比《小集》還有要輕薄許多,封面上也沒有名字,但李長安卻越看越眼熟,這不是……
“對。”
“這就是真人拘押妖魔、構建幻境的法寶,雖已殘缺,但仍價值不凡,留在這里,徒惹覬覦。”
“若有可能,勞煩把它還給閭山。”
“如果不方便。”
虞眉頓了頓。
“就隨你怎麼辦吧。”
“也行。”李長安照樣接過,“還有什麼吩咐?”
虞眉笑著搖了搖頭,把眉邊的發絲攏在耳后。
“道士何時啟程?”
李長安把羹湯三兩口食盡。
“現在。”
……
閑話無需多提,李長安也終該踏上歸途。
他牽著驢兒,輕輕掩上院門。
走出百十步,忽心有所感,回頭望去。
但見小小院落里浮起星星點點清輝,光輝又凝聚,融進那棵高處墻頭許多的大樹。
緊接著。
但見槐樹枝頭抽出熱熱鬧鬧的新芽,新芽又舒展成葉,枝葉間又結出一串串淡黃花朵,仿佛跨越了重重時光,槐樹眨眼變得華蓋滿枝、清香搖曳。
風吹拂過枝頭。
依稀似揮手送別。
第1章 引子
“氣象臺繼續發布暴雨紅色預警信號,多地遭遇連續強降雨天氣,石鏡、銅城、涼山等地區相繼出現大水、泥石流、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請廣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大雨如幕。
客廳里暗沉沉的。
沙發上擠著一圈死鬼,形容慘淡;電視里播著新聞,無趣呆板。
兩廂對照,都是寥無生趣。
房間一頭同樣壓抑。
從瀟水回歸的李長安正伏案撓頭。手里握著毛筆,肘下壓著黃紙,眼前則是一張別墅設計圖等待臨摹。
圖紙線條既多,毛筆筆鋒又軟,不一陣,人就抓耳撓腮、暴躁苦悶,活像個連夜趕暑假作業的小學生。
終于將就著畫完,混著一封黃符點燃投進陶罐,就等蓋上塞子完成“陰宅寄壇術”。
突然。
死鬼堆里“唰”地沖出個攔腰斷成兩截的。
“道爺辛苦了!這點粗活交給我就行了。”
說完,一把抱起壇子。
腦袋在前面飛,屁股在后面追。
急吼吼就往房間里鉆。
客廳頓時沸騰,霎時陰風慘慘、鬼嚎連連,大小死鬼們通通頓足捶胸,叫喚慢了一步,反讓新鬼得了便宜、占了先。
但也沒嚎幾聲,房間里卻響起一串壓抑的哭聲,比之這滿屋的鬼叫還要凄涼幾分,群鬼于是熄了嘈雜,面面相覷,然后竊竊私語。
“他咋先哭上了咧?”
“能不哭嗎?”
“三四十歲一男人,為了買房子結婚,加班加點送外賣,一個不留神讓大卡車當場碾成兩截。”
“活著買不起八十平,沒想死了倒能住上大別墅。”
“可現在就是住了別墅,也沒媳婦啦。”
“你再罵!”
李長安到嘴邊的斥責咽回了肚子,瞅著沙發上堆砌的群鬼,滿臉寫著后悔。
他辭別瀟水回歸現代,發現屋子跟賊光顧過似的,要不是手機沒電,他當場就得打110。
后來冷靜一想,這滿屋子的鬼蹲著,哪個賊有這能耐?
再仔細一看,自個兒倆房間啥事沒有,就客廳和放壇子的臥室一片狼藉,而且東西也不見少,反倒是鬼多上了十來只。
再把吳老大提過來一問。
感情這段時間里,陸陸續續住進來十幾只倒霉鬼。這新鬼撞上舊鬼,還能有什麼事兒?打唄。
這打來打去就打成了這般模樣,好在屋里寒酸,稍稍值錢的電器也沒被破壞,總之損失不大,就是原本施了“陰宅寄壇術”的罐子都被打了個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