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木然像一道閃電穿過邵教授的腦海。
他莫名想起,地下溶洞的索橋應該已經被自己破壞,為什麼……一陣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索。
抬頭看去。
神堂盡頭的蕭疏手里攥著一枚鋒利的石片抵住了自己的脖頸。
恍然間。
邵教授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幾天以前,回到了蕭疏第一次試圖自殺那一天。
然而這一次,卻沒有一個李長安能從天而降,蕭疏也終于完成了未竟之事,她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鮮血噴灑,模糊了啖吔咦珂額頭的血符。
咔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破碎。
黑暗中有某種事物在蔓延。
…………
李長安汗毛悚立。
有一瞬間。
仿佛有冰冷之物爬過脖頸。
作為修行之人,他明白這是靈覺在作出警告。
他攥緊了手里黃符。
不動聲色打量周遭。
前方是被釘死等著焚毀的怪物,左邊是幾道傾頹的石墻,右方是間坍塌的小院,身后連著一條幽深曲巷。
會是什麼?
細細聽。
風雨中似乎多了一點雜音。
聲音低微、細瑣,攪散了摻進風雨里,無所不在,模糊又如同囈語,彷如每一塊石頭、每一陣風、每一滴雨在彼此竊竊私語,仿佛整個村莊在呢喃。
不!
李長安警醒。
村莊再如何荒敗,也只是死物,死物又如何作聲?
靜心凝神,摒去雜念。
再細聽,聲源誠然來自四面八方,但卻又強弱之分。
而最強的一道……手電指向前方,繪滿符文的鐵刀孤零零擱在石板上,怪物不見蹤跡。
神力失效了?!
沒待多想,眼角余光瞥見。
一團影子悄然乘風襲來。
正是消失的怪物!
李長安立時抬起手臂格住它的脖子,擋住撕咬,在它一雙怪翅撲打過來前……
“風來!”
狂風驟起,裹挾雨勢,霎時如同卷起大河奔流。
怪物混著積水、殘磚碎瓦、沙石泥土一同飛卷出去,貫入曲巷。
李長安按下風雨,順勢將手里幾張符箓灑過去。
轟
大火灼天,將怪物燒成灰燼,也短暫驅散了夜幕。
李長安終于發現聲音來源于何物。
在某個墻面上,霉斑從石縫里如滲出油脂般流淌開來,又伸展開密密麻麻的線蟲樣的菌絲,斑斕著色彩,在凄凄風雨里招搖。
原來那聲音是霉菌在肆意蔓延生長。
在每一面墻垣,在每一根梁柱,在每一條縫隙,也在……李長安低下頭,手臂方才和那怪物接觸的地方,點點霉斑浮現,生出簇簇菌絲。
似乎察覺到了道士的目光。
菌絲動蠕,迅速織成一張慘白枯瘦的面孔。
無量天尊。
這什麼鬼東西?!
第19章 絕境
蕭疏的身體還在抽搐。
血液從脖頸翻開的傷口流淌下來,傾瀉在“啖吔咦珂”的額頭,又分成兩道各自從眼角流落,光影參差里,仿佛神像淌出了血淚。
咔嚓。
細碎又密集的破裂聲,昭示著某種恐怖的變化已然到來。
先是白光大放,惡臭彌漫,填塞神堂。
接著是殿內殘余的浮雕紛紛剝落,碎石、煙塵彌漫。
最后,“啖吔咦珂”終于潰散成沙塵,敞開了封印的洞口,于是密密麻麻的“線蟲”從中涌出,轉瞬就將蕭疏吞沒。
妖魔已然脫困,眾人面前又只剩下一個選擇:跑!
他們跨過石階。
石階上的“絨毯”瘋長,甚至跨過門檻,蔓延進入神殿內部。
腳踩上去,就像踏進半凝固的膠水。
他們逃入村莊。
“死去”的村子“復活”了過來,先是各家各戶聽著歡聲笑語,接著腐朽的門戶打開,一團團斑斕霉菌粘合成的人形走了出來。它們跳著怪異的舞蹈,唱著聽不懂的歌曲,熱情向眾人圍攏,仿佛在邀請他們參加祭典。
眾人尖叫著推開它們,一路逃上索橋。
橋下暗河激流不知為何又激蕩了幾分,恐怖的咆哮在溶洞中回蕩,眾人不敢下望,仿佛看一眼就會失足跌落,卷入激流,撞上凸出的巖石,身體四分五裂。
戰戰兢兢通過索橋,終于抵達了隧道口,卻沒法子再往前走——先前消失的怪物堵唯一的出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完了。”曾廣文失魂落魄。
“我們跟它拼了。”王忠民帶著哭腔。
可是最后一支手電筒也終于耗盡了電量,光照很快暗淡泯滅,冰冷潮濕的黑暗圍攏上來,澆滅了僅存的勇氣。
眾人絕望等死。
突然。
隧道中映出火光,緊接著,一個巨大火球飛出隧道,和怪物撞作一團翻滾幾圈,火光里又迸出青光,縱橫交錯,將怪物切成零碎。
而后火光中跳出個人來,反手一抖,那火球張原來是涂滿油的防水布,被他當空抖開將怪物的零碎全給兜了進去,再丟到沒有積水的高處,任它燃燒。
這才轉過身來,是個眉眼銳利的青年,不是李長安還能是誰呢?
…………
時間往前推。
因異變而瘋長的霉菌讓山村變得愈加險惡。
每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淪為霉菌溫床的風險。
但好歹怪物都被解決了,胳膊上沾染的霉菌也沒穿透雨衣鉆進皮膚,李長安一邊往回趕,一邊凝神溝通留在屋子里的游犬符,然后得到一個理所當然的結果——所有人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