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墻,茅草頂。
叫開門。
迎出來的是個三十幾許、并不漂亮的婦人。
“嫂嫂。”何水生叫嚷,“哥哥可在?”
“是水生來了?快快進來。”
婦人將兩人迎進門,李長安四下張望。
三間廂房只有一間瓦房,其余都是茅草頂子,其中一間敞開著門,里頭有架掛著半截綢子的織機。
院子也小,看見幾個打熬力氣的石鎖,以及角落的雞籠,幾只瘦巴巴的雞放養在院子里,四處拉屎。
家里人很少,除了婦人,只一個眼瞎的老太婆和兩個傻愣愣的小娃子,捕頭并不在家。
錢唐富裕,本地人家一天吃三頓。
兩人整好趕著飯點。
那婦人便遣了孩子去尋捕頭,自個兒捉了一只雞宰殺燉煮,又取了一條熏肉切了蒸熟。
李長安看得眼皮直跳,但何水生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道士也不好多說。
直到飯熟。
魯捕頭終于歸家。
他是個胡須濃密、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漢。
卻始終愁眉不展,一副心中抑郁的模樣。
回了家,與道士通了姓名,稍稍用了飯菜,沒說兩句話,便要離去。
何水生見狀連忙叫住他,把自個兒的打算如實相告。
豈料。
“人鬼殊途,莫要胡來。你不需多管,我自有辦法。”
說罷,他竟是拋下何水生,急匆匆離開了。
實在無禮!
何水生沒來得及作色,沒想,婦人先紅了眼。
哽咽到:
“水生,你老實告訴嫂嫂。”
何水生慌了神,忙道:“嫂嫂請說,水生知無不言。”
“你那魯大哥自打這次出差歸來,整宿整宿不歸家,即便回家,也同今天一般,說不了兩句話,便急匆匆離開。”
“你告訴嫂嫂,他是不是養了外室?”
何水生瞪大了眼,正要擺手,婦人又幽幽一嘆。
“我已年老朱黃,他想娶妾也無甚好說,但大可大大方方迎進家門便是,他莫非以為,我是那等欺辱姬妾的善妒悍婦?!”
“嫂嫂!”
何水生不得不加重了語氣,打斷婦人的怨嘆。
“你與哥哥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嫂嫂是怎樣的人,哥哥難道會不知?哥哥公務繁忙,家里老幼全賴你獨自照料,還得整日織布補貼家用。且似我這等大肚窮漢上門,旁人都該抄起掃帚攆人,只有嫂嫂肯容忍我等兄弟義氣。鄰里親朋哪個不夸嫂嫂一句‘賢良淑德’?”
“同樣是二十年的夫妻,哥哥是怎樣的人,嫂嫂難道不知?他一向敬你、愛你,坊間多少狂蜂亂蝶,他向來不假辭色。錢唐城里誰人不知,魯捕頭生平無二色!”
…………
好說歹說,總算把婦人勸住。
兩人出了魯家大門。
何水生二話沒說,向著李長安便是深深一揖。
“非是魯大哥有意怠慢道長,實在是他心中急切,失了一貫分寸。”
客人登門拜訪,主人家卻敷衍離去,實在無禮得很。
遇到性子烈的,恐怕得當場拔劍以報輕視之辱。
但李長安并不在乎這些,他只關心:
“看起來魯捕頭并不贊同你的法子。如何?還要去飛來山麼?”
“去!”
何水生心意不改。
“哥哥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遭了無妄之災,我又豈能坐視不管?”
“即便哥哥不贊同,我也愿意作一回鬼,獨自去一趟那飛來山。”
第53章 口中食(二)
次日。
天朦朦亮的時候。
何水生跟著慈幼院的大孩子們登上了飛來山。
奉上十文,十錢神有求必應。
但應了之后,事兒要如何辦成?付出多少報酬?還得另做商議。
作為得以入山訪鬼的代價,何水生答應上山采藥一天。
他也是在慈幼院長大,自幼耳濡目染,照著行山手賬按圖索驥,可以勝任采藥的活計。
只是。
這可是飛來山啊,多少床頭故事的發源地。
盡管得了李道人再三的保證,他還是難以理解,弟弟妹妹一路來的歡聲笑語,個個輕松得仿佛郊游。
更何況,飛來山太大,采藥的人手太少,上山后他們就得散開,各自采集自個兒的區域,也就意味著,大部分時間要獨自面對這滿是魑魅魍魎的深山老林。
“水生哥。”
一個小丫頭怯生生來到何水生面前。
她叫做春衣。
何水生記得,自己還在慈幼院時,她還是自個人屁股后的小跟班。
而今卻已是院里女孩中年紀最長的。
小丫頭撲閃著水汪汪的小眼睛“今兒山上的霧濃得教人害怕,水生哥,你能帶我先走一程山路麼?”
何水生便要一口答應,可隨即一想,一路上山個個歡快,獨獨到了分頭行動的時候便害怕啦?
這小丫頭分明是在找借口要照顧自個兒。
“水生哥的本事難道你不曉得?入了水是蛟龍,上了山是猛虎。今日不過是采個藥,小事一樁”
他拍著胸膛。
“小丫頭倒擔心起我?還得再多吃幾年飯!”
旁邊一半大小子湊過來,笑得賤兮兮的。
“水生哥說得對!河邊洗衣婆們都說……”
他捏著嗓子,似條蠶蟲扭來扭去。
怪模怪樣說道:
“這男人啊老二可以不硬,骨頭得硬;骨頭可以不硬,嘴巴得硬。
春衣,你得讓水生哥硬上一回哩!”
這邊,水生老臉一黑,還沒罵娘。
那頭,小丫頭臉上羞怯眨眼收起,悄悄退到小子身后,照著扭動的大腚就是一套熟稔的連壞飛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