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年輕人特有的乖戾,“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義之財賺多了,該出血的時候,也別小氣。”說罷轉身下了車。
身后車門開合,車里的女人匆匆趕上來,“小鐘先生!”
鐘澈回頭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宋茵陳猶豫一下,懇求地欠欠身,“我家小妹這些年不容易,請你……不要傷害她。”
這才是求人的正確方式。鐘澈散漫地挑一挑眉,“我盡量。”
路律師出手果然很大方。支票到手那天,正巧路遠以慶祝自己二十歲生日為名,又叫鐘澈出來吃飯。
飯畢,兩人一前一后出來,鐘澈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看著前面輪椅上的女孩。路遠背對著他伸個懶腰,聲音愉悅,“今晚居然有星欸。”
鐘澈垂下眼打算攤牌,破天荒有一瞬間猶豫,“路遠……”
路遠放下手臂,聲音帶著笑,“鐘澈,從我哥那里,拿到多少錢啊?”
鐘澈一怔,目光冷下來,抬頭看向她。
路遠回過頭,狡黠地眨眨眼,“夠不夠你注冊游戲公司?”
原來她都知道。
鐘澈目光像浸過冰,“你耍我?”
路遠笑嘻嘻,“不是你耍我就是我耍你咯,彼此彼此嘛。”
既然這樣也沒什麼可說了。鐘澈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明明錢已經到手,心頭卻浮上狼狽和挫敗。
“不如別做這一錘子買賣啊!就我哥那手段,你有錢公司也開不起來的。”路遠在身后笑,“不過你要是成了他妹夫,就不一樣啦。”
這丫頭真是不怕死。鐘澈回身,瞇眼看著她。
路遠搖著輪椅緩緩走過來,歪著頭笑瞇瞇,“我哥要去香港開分所,我嫂子懷著孕卻不肯和他同去,就因為不放心我。
我想讓你假裝真的喜歡我,和我結婚,讓他們放心去干自己的事,別總把我當小孩兒。”
她攤攤手,“我是沒我哥有錢啦,但我在市郊有套別墅,很值錢哦。而且,你開公司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讓我哥幫你。”
鐘澈轉頭冷笑一下,走過去握住她輪椅把手,緩緩俯身直視她,“路遠,我看起來像個傻子麼?由著你耍?”
路遠拉住他衣襟,仰頭飛速吻一下他唇角,“你不像傻子,你像我老公呀!哈哈哈哈。”
鐘澈飛快后撤兩步,抹一下嘴唇,匪夷所思地盯著輪椅上的女孩。
“我這麼喜歡你,怎麼舍得耍你呢?反正也沒什麼損失,你敢不敢?鐘澈,你不會擔心自己真的喜歡上我吧?”
路燈下路遠笑得一臉得意,眼神清亮,神采飛揚的樣子,像被詛咒禁錮住身體的天使。
月色動人,微風拂過發絲。鐘澈看著月光下的女孩。
相處這些日子,對于鐘澈來說,熱情開朗的路遠,像是活在地球另一極。那樣整個人活在陽光下的女孩,說不吸引他是不可能的。可想想自己卑劣的動機,潦草的過往,他又覺得那點微弱的心思像個笑話。
而今晚,當不堪的真相被攤開,她的笑容卻一如初見,甚至仍坦蕩而心無芥蒂地對他說一句‘我喜歡你’。鐘澈虛掩的心門,被路遠輕輕巧巧一句話,轟然撞開。
他心里驚濤駭浪,面上卻沒有表情,只聽見自己故作冷淡的聲音,“怕你個頭。路遠,別太囂張。”
路展的支票被退回。他撥電話給那個印象惡劣的年輕男孩,聲音不善,“你什麼意思?”
鐘澈輕笑,“路律師,我改主意了。”
宋茵陳懷著孕,容易激動,一把搶過電話,“鐘先生,你,你答應過我不傷害遠遠……”
鐘澈看一眼不遠處眉開眼笑翻看小紅本的路遠,含混說一句,“我不會。”
宋茵陳沒聽清,急了,“你要干什麼?遠遠還小,不知輕重……”
鐘澈心頭突然一陣煩躁,重重道:“我說了我不會傷她。”隨即掛了電話。
這邊路律師安撫了妻子,當機立斷決定給路遠辦休學,帶她一起去香港。
然而他晚了一步。
兩個剛過法定婚齡的年輕人借了學校的戶口卡,過家家一般領了結婚證。
鐘澈帶路遠來到自己狹小的住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住哪兒,現在看到了。”
路遠搖著輪椅轉來轉去,饒有興致地打量老舊的家具,“你爸媽呢?”
“我媽死了,”鐘澈目光劃過她褲腳,咽下車禍兩個字,“我爸在坐牢,”他瞇著眼,不動聲色地盯著路遠,“怕麼?”
路遠“噗嗤”一樂,拍拍自己的腿,“車禍時我整個人都在我爸媽懷里,兩條命保住我一條,他們現在在天上看著你,你怕麼?”
鐘澈眉眼間染上淡淡笑意,轉開頭去。路遠朝他招招手,擠眉弄眼小聲道:“你來。”
鐘澈不明所以,俯耳湊近她。路遠在他耳朵上一吻,壞笑著輕輕吹氣,“有沒有人說過,你戴耳釘,超級性感……”
鐘澈接觸過的女孩子不多,路遠無疑是最會撩的那個,她正處于女孩兒和女人的交界,天真和嫵媚各半,那才是最要命的性感。
鐘澈轉過頭淡淡看她一瞬,探身過去吻住她的唇。
陽光透過昏暗窗欞,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飛舞,兩張淺淺親吻的年輕臉孔,遠離塵世煙火般美好。
窗外,過來叫鐘澈去吃飯的曲晶,佇立在窗口良久,久到在陽光下都覺得遍體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