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的語氣就有種欲蓋彌彰的輕描淡寫。
“韓老師給了我們不少建議,還說我辦展時他可以出席。他是國內雕塑界數一數二的大師,有他的推薦我們就可以更好地宣傳了……”
方墨涵握著杯子靠在桌邊,眼睛閃閃亮,和鄭拓分享喜悅。
鄭拓凝視著她,許久才微笑,有些無奈,有些自嘲,“你剛剛一共說了四個‘我們’,沒有一個是指你和我。”
“什麼?”方墨涵困惑地瞇了瞇眼。
鄭拓沒再說話,他知道她聽見了。
方墨涵把杯子放下,抬頭,眼神清冷,“鄭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想說什麼?”
鄭拓平心靜氣,盡力溫和地溝通,“墨涵,你知道何駿廷喜歡你,他在追你……”
“所以呢?”方墨涵冷笑了一下,“這是我的錯?我從第一天就把你介紹給他認識,我每天都和他提起你,我……”
我甚至為了早點見到你,自己清晨在郊區無人的公路上走了幾站地。
可她不想說,這太卑微。這不像自己。
鄭拓揉揉額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也從來沒有這樣和女友溝通的經驗。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他對你有意思,你是不是應該和他保持一點距離……減少不必要的接觸,避免給他希望……”
否則我會不安,我會嫉妒。可這話他怎麼說出口。
呵,果然又是這樣。
方墨涵涼涼地笑了笑。和從前那些男人一樣,他們試圖控制你,想要獨占你,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在意。
她淡淡地說:“鄭拓,從小到大,我身邊的異性,不喜歡我的占少數。如果都保持距離,我什麼事都不必做。”她帶點挑釁地抬眼,“你不也是一樣麼?”
鄭拓無言以對,艱難地吞咽一下,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你不能理解,可以反過來想一下,如果我以做什麼事情為理由,和愛慕我的女生每天接觸,你會是什麼感覺……”
這何嘗不是方墨涵經常胡思亂想的呢,她何嘗不對鄭拓曾經的風流韻事耿耿于懷。
嫉妒和不安瞬間擊敗理智,她有些尖厲地笑了一聲,“哦?你也有什麼正經事需要和紅顏知己一起完成嗎?如果有,我成全你。”
你也有什麼“正經事”……鄭拓輕輕地扯了扯嘴角。最近的孤獨、挫敗和煩亂涌上來,他失去說話的動力。
方墨涵則被自己的尖刻嚇到,又拉不下臉馬上出言彌補,便只不再說話。
房間里安靜下來。
兩個人一站一坐,任由那沉默慢慢將他們凝固起來,如同房間里陳列的人像。
片刻后鄭拓起身離開,輕輕道一句:“生日快樂。”
此后的一周,兩人各自忙碌,未曾聯系。
方墨涵的個人作品展終于順利舉行,這一段時間何駿廷的積極牽線卓有成效,當天來了好幾位名人大師為她站臺,媒體也宣傳她為才華和魅力并重的年輕女雕塑藝術家,吸引諸多目光。
個人展一共持續了五天。方墨涵等了五天。
鄭拓沒有來。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最后一天閉幕典禮和慶功宴都結束,方墨涵拒絕了何駿廷送自己回家的提議,穿著禮服裙踩著高跟鞋獨自慢慢走回來。
她從小沒見過父親,母親是位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家,思想前衛。
她跟著外婆長大,母親在她四歲時隨一個美國人出國,每年寄來大筆金錢,給女兒的信卻總是寥寥數語。
而方墨涵只記住一句話:女人永遠要記住四個字——我最重要。
我的快樂、自由、尊嚴、價值,凌駕于一切之上。
方墨涵對母親沒有認同感,但她的確按照她的信條成長起來。
只要覺得相處開心,就可以和異性開始一段關系,一點點不快又足夠讓她放棄。
只要對自己有利的事,她就可以去爭取,哪怕利用了誰,哪怕別人風言風語,她都無所謂。
鄭拓已經讓她做了很多例外,她為他難過、哭泣,為了他甚至想過要去委屈自己。
該告一段落了。
她慢悠悠走到小區門口的門衛室,門口地上鋪了一大片報紙,晾著滿滿的褐色玫瑰花瓣。
門衛大爺的老伴正在一邊挑揀一邊往袋子里收,見她看過來,以為擋了她的路,趕緊把報紙往里扯。
方墨涵笑笑,隨口道:“曬這麼多花啊。”
“嗐,可不!”這個姑娘來來去去一直沉默寡言,突然搭話老太太有點受寵若驚。
“這都是剩下的了,我都收了有這兩倍還多。前陣子一個小伙子扔我老頭子這兒的,估計足有一車!我想著爛了可惜,曬干了泡個水什麼的……”
“前陣子,哪天啊……”方墨涵若有所思,喃喃問。
“哪天……不記得了,好像是下大雨那天,大半夜直接扔門口,說一聲就走了。估計又是在小區里表白求婚啥的……還有好多氣球蠟燭,我都賣掉了……”
大媽眉開眼笑,方墨涵也笑,淚眼模糊。
每次當你要放棄一個人,就會有事情提醒你你有多愛他。
方墨涵轉身走出去,叫輛出租徑直向鄭拓家去。
鄭奶奶不習慣樓房,始終住以前的老四合院。
方墨涵以前陪鄭拓回來拿東西,曾在門口短暫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