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璃輕輕地握住他的右手。
童奕澤一愣,低頭看了看相握的手,又抬頭看向曾璃。
他看清了她的臉,從驚訝到慌亂,到不敢置信,最后終于從她的眼睛里看出她沒法說出的情緒。他雖還有些茫然,卻依然習慣性地朝她露出微笑。
他的反應有一點慢,卻一如昨日溫和,毫不猶豫地對曾璃給的一切照單全收。
曾璃的淚終于撲簌而落。
修復夫妻關系就像復健的過程,充滿小心翼翼的顧忌和試探。
曾璃是個急性子,認定了的事情就片刻都等不了。她找個時間和童奕澤掏心掏肺地談了一次,談自己的脆弱、困惑和掙扎,談對對方的依賴和患得患失,談到唏噓流淚,最后彼此擁抱。
在曾璃的陪伴和專業人士的幫助下,童奕澤終于漸漸走出不良情緒的泥潭,恢復幾分原來開朗明快的樣子。
嘟嘟兩周歲的時候,兩人重辦了一場婚禮。第一次結婚時年少輕狂,總想不走尋常路。現在才發覺儀式感有多重要。
婚禮規模很小,來賓都是最親近的家人朋友。
婚慶人員設計了一個當下很流行的環節。
童奕澤一身西裝站在臺上,背對著新娘走來的方向。
曾璃一身白紗款款走來,微笑里帶著由心而生的溫柔豁達,美得不可方物。走到童奕澤身后,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俏皮地歪一歪頭。
童奕澤轉過頭,人一瞬間愣愣的,甚至像被陽光閃到一樣不由自主地瞇了瞇眼睛。
臺下來賓被他的傻樣逗得哄堂大笑,曾璃也忍俊不禁。
然而童奕澤還是定定地望著她,直到眼圈一點點紅透,漸漸淚光閃爍,最后他抬起右手捂住眼睛,哽咽到肩膀顫抖。
他曾咬著牙關說過,“只要她好起來,哪怕不再屬于我,也沒關系”。然而這一刻看到她光彩奪目的樣子,他才認清楚自己差一點失去了什麼。
與她形同陌路這件事,他永遠都無法接受。
臺下漸漸安靜下來,甚至可以聽見來賓的唏噓感慨。
曾璃也淚眼婆娑,踮起腳尖擁住童奕澤,親昵地拍他后背,似安撫又似嬌嗔:“好啦……好啦……”
禮堂里的燈五光十色,明明暗暗,在兩人相擁的身影上幻化出夢一樣的濾鏡。
婚姻經過洗禮和沉淀,才明白,所謂愛人,大概就是在疲憊、厭倦、失去力量時,代替你去愛你自己的那個人。
舒韻從市公安局下了班,拎著從京天紅買回來的油炸糕,來到洛家門口。油炸糕的熱氣隔著袋子散發出來,帶著誘人的甜香。
市局門口新開了家京天紅門店,舒韻想著洛奶奶好這一口,特意排隊買了送過來。
“……你別怪你爸和你發脾氣,一個大小伙子天天往寡婦家里跑,傳出去好說不好聽。”洛家住一樓,洛奶奶的苦口婆心在樓門口窗邊聽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對你師父有感情,他沒了你一直接受不了……可報恩也不是這樣報法,整天去他家忙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人家孩子當后爹……”
“當后爹怎麼了,我沒覺得有什麼不行。”洛巖的聲音就在門邊,一貫地懶散,帶著點兒不羈味道。
“小兔崽子你說什麼你!你想氣死我是吧……”洛奶奶終于壓不住火氣,什麼東西扔到門板上,“咣”的一聲響。
洛巖飛快開門閃出來,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只拖鞋。
舒韻沒反應過來,被他撞個滿懷,紙袋被撞到地上,油炸糕撒了一地。
肩膀生疼,舒韻下意識捂了一下。
洛巖皺著眉瞥她一眼,一邊彎腰去檢,一邊沒好氣地嘀咕一句:“靜悄悄站門口干嘛?什麼時候還學會聽壁角了。”
“我什麼都沒聽,”舒韻放開肩膀,蹲下來把油炸糕撿到紙袋里,“你別管了,有油。”
她一直這樣,一板一眼,不急不惱,平靜到有點兒冷淡的樣子。
“韻韻來了!哎呦這是給奶奶買的?瞧瞧可惜了!”洛奶奶打開門,看到舒韻頓時眉開眼笑,油炸糕掉了,她心疼得嘖嘖有聲,少不得又罵了洛巖幾句。
“我明天再給您買,就在單位附近。”舒韻把袋子放在門邊,溫溫笑著,將奶奶順勢迎進了門里。
她把外面的鐵門關上了,看也沒看站在門口的洛巖一眼。
洛巖站了一會兒,聳聳肩膀走了。
師父李棟入職晚,沒趕上所里分房子,住在警官大院兩條街外的小區。
洛巖掃了輛單車,剛騎到李家樓下,就見莫雨楠懷里抱著老二糖豆、手里拉著老大米豆,從單元門里匆匆走出來。
“楠姐,你們這是去哪兒?”自從一年前師父去世,洛巖就改了口。
莫雨楠看到他,松一口氣:“小洛你來得正好,你陪米豆在家待一會兒,糖豆發燒,我帶她去醫院驗個血。”
洛巖拉著米豆,看著她跨上電動自行車,把糖豆安置在前座。
他有點不放心:“我陪你去吧?你抱著孩子,掛號繳費怎麼弄?”
莫宇楠擰了車把開出去:“不用,你幫我在家陪米豆就幫我大忙了!”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不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