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楊步偉卻不安于僅僅作一個家庭主婦。
她擅烹飪,在趙元任的建議下,編寫了一本《中國烹調》,在美國暢銷不衰。閑暇時,楊步偉還在趙元任的幫助下,翻譯英文書籍。后來已過花甲之年的楊步偉用了四個月時間,寫了回憶錄《雜記趙家》。胡適看了后,稱贊不已。
一個優質的婚姻就是兩人彼此成就。也只有這樣共同成長的夫妻才能走得更遠。
三
除了驚人的語言天賦,趙元任還展現出過人的音樂天賦。
少時,趙元任曾將牽牛花摘下當做號角吹,甚至想以此吹奏樂曲。
他還曾看祖父升堂審案,留神聽衙役們,打犯人板子計數的方法,有的數一拍,有的數半拍,有的數省略……。結果他發現衙役們沒有一次數錯。
后來到國外留學時,趙元任曾專修過音樂,師從著名的音樂家。回國后,他為同時代的詩人譜曲:劉半農《教我如何不想她》,徐志摩《海韻》,劉大白《賣布謠》,胡適《他》,陶行知《小先生歌》等。
這些作品有不少至今還是音樂學院的必修曲目。
其中尤以《教我如何不想她》傳唱最廣。這首歌是劉半農旅居國外時所作,表達了對祖國的思念和懷舊之情。“她”這個字也是劉半農所創,隨著歌曲的傳唱,“她”的用法也傳播開來。
趙元任還和女兒們組成家庭合唱團,一有機會就聚在一起,分聲部地練習演唱他的音樂作品。
抗戰爆發后,趙元任一家被迫南遷,東奔西走,鋼琴也丟了,天黑了,沒有電燈。
但他們的家庭合唱團卻越唱越起勁。
圖 | 趙元任和趙如蘭父女,攝于1944年
兩個小女兒年紀小,嗓音尖,就唱女高音;趙元任則唱男低音;二女兒的女中音,大女兒則補上第四聲部。
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涯,卻被他們一家人渲染得五彩繽紛。身邊的人都被這一家人的樂觀感染了。聽趙家合唱團的歌聲,成了鄰居們每晚的期盼。
在這樣的家庭氛圍熏陶下,長大后的趙家四個女兒個個都是奇才。
大女兒趙如蘭,是哈佛有史以來第一位華裔女教授。二女兒趙新那是著名的化學家。三女兒趙來思是康奈爾大學教授。小女兒趙小中是研究天體物理的麻省理工學院教授。
1938年,因國內時局不穩,戰亂不斷。趙元任想有一個安靜的環境進行學術研究,遂由云南前往美國。
他原本以為,離開一段時間,等時局平息后,再返回中國。誰知,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
離開時,好友蔣夢麟夫婦特地前來送行,并送給他們一個氣鍋,蓋上有“故國可家”四個字。
在美國的三十多年里,趙元任夫婦時刻不忘“故國”。他們總對孩子們說,要好好學習,不要給中國人丟臉,不要忘記了中國。
到美國后,趙元任先后在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等校任教,教授音樂和中國語文和語言學課程。退休后,他仍擔任加州大學離職教授。
1945年,趙元任當選為美國語言學會主席,后來又被選為美國東方學會主席。
“趙先生永遠不會錯”,這是美國語言學界對趙元任充滿信賴的一句崇高評價。可見,趙元任在國際上的學術地位。
圖 | 趙元任全家福
但是,異國他鄉給予的再多榮譽,也填補不了趙元任對祖國的思念之情。
作為一個研究中國文化和語言的學者,趙元任長期遠離自己祖國和母語,他內心的失落和痛苦可想而知。
趙元任在有一次錄制《長恨歌》、《琵琶行》的唱片時,幾次泣不成聲,讀不下去。“老哭,只好灌了幾個短的。”
他在日記中還寫道,常常做夢,夢到在常州青果巷的的過道里奔跑……或是夢到躺在家鄉老屋的床上,靜靜地聽外頭下雨的聲音。一切都那麼真實。
但是,醒來卻又好像很遙遠,摸不著邊際。
趙元任終于在1973年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祖國。他和妻子及家人還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接見。
他回到了常州青果巷,見到了家鄉的親人。在和親屬交談中,他提到了自己寫過的一本書《常州方言》,說:“別人以為常州方言不好聽,我卻以為很好聽。”
接待他的家鄉領導說:“趙先生鄉音無改”。趙元任報以會心的微笑。
終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鄉,他怎麼能忘記鄉音呢。
這次的回鄉經歷,趙元任一直念念不忘。
圖 | 戴花圈者為趙元任夫婦
1981年,88歲高齡的趙元任在妻子楊步偉去世后,又一次回到祖國,受到了鄧小平的親自接見。
趙元任在北京大學授予他名譽教授的儀式上,演唱了《教我如何不想她》。到中央音樂學院時,他又情不自禁地唱起《教我如何不想她》。
等他再次回到常州青果巷時,他讓二女兒用小風琴伴奏,再次深情地演唱了《教我如何不想她》。
這首由他譜寫的歌曲,傾注了他多年的思鄉和懷舊之情,又一次站在祖國的土地上,他怎麼能不心潮起伏、激昂高歌呢?
趙元任離開中國返回美國時,他對送他的二女兒叮嚀說:“我明年還要回來”。
誰料想,半年后,趙元任在美國溘然病逝。其子女遵照其遺囑,沒有為父母舉行葬禮,而是把骨灰撒入太平洋。他的二女兒這樣解釋父親的遺愿,父母親是想順著太平洋再飄回中國。